第80章 美好却短暂的回忆
宇凝芸轻轻的摇了摇头,有待释然的眸光一直盯着宇凝卿的反应,她说:“没有,不曾听说有战事发生。”
宇凝卿心中略微松了口气,虽不能完全肯定轩辕琅的平安,至少可以判定没他的消息,没有消息不就是好消息吗?而且那日跳河之前,她分明见到哥哥骑马策鞭朝自己而来,叶忠一定可以带着轩辕琅离开。宇凝卿是如此的坚信着,尽管内心潜在的底气虚弱,飘缈得如此时窗棂外天际弥漫的阴霾。
宇凝芸内心泛起的疑惑层层叠叠,可眼下卿儿的身子不宜替她解惑,也罢,来日方长,“别太辛苦自己,再睡会吧,我陪你。”
皇姐不知道,如果她不想再辛苦,此时就该身置黄泉路,而今她活了下来,只怕一现身,等待自己的,就不只是用‘辛苦’二字所能表达的了。
雨声不绝于耳,溅入窗扉上的残渍瞬间映印于暗沉色,不远处的曲廊里,挂起了一盏灯笼,在寒风着颤粟,是那么的无可奈何,身不由己。
休息了几日,宇凝卿的身子恢复得不错,可她却一直未见着皇姐口中的卢大哥。于此救命恩人,她当谢,至少感谢他再次让自己见到皇姐。
冬雨歇下之后,又是霜雪漫天,洋洋洒洒的白色层层飘舞,老天爷似乎非常忙碌,忙得忘记了让阳光透过云层,给冰冷的冬日送点儿暖意。
宇凝卿自醒来那日和宇凝芸谈话后,便没在提及这一年里的遭遇,她知晓皇姐几番薄唇轻启,确是没道出声来的原因,不是不想说,是不知从何说起,想到皇姐曾受到的那些伤害,想到自己不悔的选择,内心的负罪与自责,随时随地都会将自己淹没。
今日起得早了,推开窗棂时,天涯正泛青白,又是一夜雪霜满树,压得寒梅枝头微微俯下。当第一缕晨曦落入庭中染亮窗棂,那伫倚于侧之人似轻纱般薄明绝美,毫无情绪的颜容,婉如传世画卷般恬静自然,捋袖轻掩晨风拂颊青丝,不经意的动作似行动流水般韵然优雅,一双澈目望向远天,眸色淡淡的,却透着专注与渴望,仿佛要乘风而起,去采撷那艳丽的朝霞。
一双眉眼在无意间见到这一幕时,急促的步履顿停,目光也由惊讶化为炯炯有神,他曾想像过她恢复康健后是如何的铅华毕露,孰不知竟是如此的摄人心神,仿佛在某一个瞬间,他再一次拥有了心跳加速的感觉。
“公子,该走了。”
身侧的家仆急催着,他这才不得不重新提步,然亦是三步一回首,似要将倚在窗棂前的那抹倾城身姿全数印在脑海里带走。
宇凝卿没注意到某一处的变化,只是一敛眸一垂首时,发现方才还是花蕾的梅花,几近尽数绽放了,暗香随风扑面而来,幽幽的,淡淡的,轻轻的,凉凉的,惑人心绪。
看着素指纤弱的手心,那里曾有与轩辕琅分别时握住的温暖,此时寒意嗜骨,然掌心却似余温犹存,拳手阖于心口处,默默无声的感受着那份离别的凄楚与悲哀,琅,你现在在哪儿,可平安?
门扉让人推开了,在此住了几日,宇凝卿知晓是侍婢进来侍候她梳洗,然此次不同,随着侍婢过门而入的,还有皇姐宇凝芸。侍婢将水盆搁到洗架上,宇凝芸则走到宇凝卿身畔说:“在想子俊么?”
宇凝卿心中一滞,因为梁子俊这个名字,让她承载了太多的痛苦与伤凄,因这个名字所反射出来的另一个人,却丝丝缕缕扣动着她的心弦。皇姐所知道的梁子俊,已在自己心中彻底的颠覆,眸中煞时盈泪滑落,一股刺痛的冰凉溢满全身,面对皇姐的问题,宇凝卿惟有无言以对,扑到宇凝芸的怀中,宇凝卿哭得很小声,却似乎用尽心力,透着声嘶力竭般的压抑。
宇凝芸只当宇凝卿思念过渡,导致伤心垂泪,孰不知她这一年的际遇堪比自己的曾经,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从未想过我们还有相聚的一日,虽然卢园未有赶人之意,我也并不打算一直呆下去,如今你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你想回东蓠还是去找子俊,我都陪你一起。”
回东蓠一直是宇凝卿的念想,只因先前皇姐的‘遗愿’,此时,皇姐平安活在世上,她该庆幸不是吗?而梁子俊,则是个她永远都不想再提及之人,而轩辕琅那里,也不想再因自己受到困扰与伤害,所以,她真的跳河自尽死了,尘世间不再有宇凝卿这个人存在,惟一让她胸中苦闷的则是云佩之事,当初她以为皇姐死了,故将云佩给了轩辕琅,现下若是皇姐问起,要如何向她交待?
指腹抹过下颌残留的泪滴,凉凉的感觉延伸到纤指缝中,侧身重新面向窗外,琼颜上冰凉的湿意又添一重,“回东蓠吧,皇姐,卿儿累了,既然身未死魂未散,就安安静静的过好余生吧。”
宇凝芸记得宇凝卿有多么在乎梁子俊,可为何在梁子俊与回东蓠之间选择后者?莫不是这其间出了她不知道的事情么?“回东蓠?那子俊怎么办?如今东蓠是辽鸢的天下,我们回去定要隐姓埋名,你舍得与子俊分开么?”
“你不要再提他。”宇凝卿不由自主将音色微抬,词意里不乏厌恶之意,随即愣神回眸,意料之中见到宇凝芸眼中露出意外与疑惑,敛下几些神情,掀起几许抱歉,“对不起,皇姐,卿儿是说现在他跟着太子哥哥正兴兵讨伐辽鸢,我们前去找他们,会让他们分神。”
宇凝卿惟有如此解释,太多的事实她不愿想起,太多的事实她不敢说起,只希望皇姐什么都别在问,如今她真的什么都不想说,只想静静的守着东蓠何处的一方净土,沉浸在那段美好却短暂的回忆里安渡余生。
宇凝芸倏然觉得眼前的宇凝卿很不对劲,可她没有掐算之能,亦与外界有一年多的与世隔绝,故尔宇凝卿奇怪在何处,一时间她也说不上来,只是内心有那么一种预感,宇凝卿瞒了她不少事,而这些事,她没有要向自己解释的打算,甚至不愿提及。
既是不想说,那么自己再问也是惘然,说得多了,只会令她烦扰罢了,“好吧,等你身子再好些,我们就向卢园之主请辞离开回东蓠去。”
“嗯。”宇凝卿淡淡的应声,没让宇凝芸瞧到眼底滑过的那几些令人心碎的哀漠,有什么地方,早已过尽千帆。
梳洗后用了早膳,宇凝芸提到让宇凝卿去拜见一下卢园的主人太夫人,毕竟在府中叨扰多时,还不曾前去打招呼,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
皇姐说得在理,宇凝卿没有推辞,晌午时分,两人便相携移步太夫人居住。
穿过月牙门,眸色所及之处,无不是让皑皑白雪所覆的景致,品种繁多的梅花映雪而绽,冬日的美态毅然姿傲尽现,而宇凝卿的出现,韵华灼灼的气质与身姿,更为卢园添染了一抹嫣丽的神采,惹得诸多手脚齐忙的下人,惊喜的滞下手中活计,直愣愣的盯着不舍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