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洲见若木还是不说话,有点急了,“你我相识也十载有余,有什么话就直截了当说行不行?”
“我想除掉那个男人,杀人不见血。”又沉默了片刻,若木很认真地说。
“为了个不相干的女人值得吗?”孙洲一脸的不理解,“你又不是杀手,你只是个写小说编故事的,就算你能构思出一个完美的杀人事件,但那些都是纸上谈兵,难道你想用自己擅长的纸上谈兵去真正实践一次吗?”
“你理解错了,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杀人’,也许‘除掉’这个词我用得不合理,嗯,应该叫‘制裁’或是‘摧毁’,对,我就是要把那个男人的心灵摧毁掉!”
“‘摧毁’指的是什么?你确定你此刻的精神正常吗?”
若木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说:“昨天我见到的甄水很憔悴,真的很憔悴,她看起来病得很重……”
“病了就去看医生啊!”孙洲打断若木,而后他才恍然大悟道,“是心病?”
“我想是的。”若木点点头,“身体上的疾病好治疗,心理上的创伤却很难抚平,假如一直这样下去……”
“你是说,甄水的情绪会走向极端,很可能会自杀?”
“从她昨天的精神状态上看,我觉得很有这个可能。”若木低下头,一脸惆怅,“这是我最担心的,也许你不知道,虽然甄水与那男人之间不会长久,但假如没有我的出现,他们也许还会多维持这种关系一段时间……”
“你的意思是,你的出现加速了他们这种关系的瓦解?”
“没错,先不提我与甄水的这份特殊情感,如果甄水她真的因此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是有责任的,那样我的心里也会多出一片阴影,你懂吗?”
“我懂。”孙洲皱起眉毛,“那该怎么办?”
“我觉得甄水目前更需要的是一种心灵上的救赎!”
“救赎?”孙洲思索着,“记得在电影学院读书时,看过一部非常好的电影叫做《肖申克的救赎》。”
“《肖申克的救赎》确实是一部优秀影片,主人公被判谋杀了自己的妻子及其情人,被判无期徒刑,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但是一切证据都证明他有罪,于是他只能心灰意冷地接受现实。《圣经》中,把耶稣为解救世人、洗脱世人的罪而献身叫做救赎,所以,救赎并不是简单的指主人公从肖申克监狱成功逃脱,重获自由,而是更多地强调他帮助其他狱友们深刻地明白了追求希望和自由的可贵,所以,救赎也是一种精神和信仰。”
孙洲深深叹了一口气,“你又不是天使,你有什么能力救赎或者拯救一个人的灵魂?”
“我要让那个男人把欠甄水的还回来,我想只有这样,甄水的心结才能够解开,才有可能彻底治愈她心灵上的疾病。”
“可那些不是可以物化的东西,那是青春,甄水失去的是青春、贞操和对人生的追求,即便那男人良心发现了他也还不起,也没法还。”
“我要让那个男人明白什么叫做一个男人的责任,”若木紧紧地咬着牙,脸上的肌肉都紧绷起来,“我要让他发自内心地忏悔,向家人忏悔,向甄水忏悔,或许这样,甄水才能在心灵上得到平衡,我想,她的心病就会好的。”
“你这样做对那个男人也是一种救赎。你想怎么做?”
若木想了想,“让一个事业上小有成就的男人低头,必须先要在精神上摧毁他,举个不恰当的例子,马戏团抓来了野生动物,是用饥渴来去除它们的野性的……”
“具体应该怎么做?要是我能帮上什么忙,你尽管说!”孙洲把手按在若木的肩膀上。
“谢谢。”若木沉吟片刻,“这需要一个缜密的策划,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助。”
“我一定会鼎力相助的,可是……”孙洲话锋一转,“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假如成功了,难道你仅仅就为了让甄水心灵上得到救赎?”
“这个……”若木苦涩地一笑,“我放下手里的工作去处理这件事情,其实最终的目的是为了得到甄水的心,为了让她能有一个健康的心态去迎接未来的生活。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我会努力去做!”
孙洲笑了笑,“有目的并不可耻,好,我会支持你!”
39
转眼之间,若木和孙洲就在晨州生活了一个星期,他们目前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那个“猎物”及早出现。
为了减少嫌疑,若木基本上不与甄水见面了,他谎称自己要回家去写稿子,但是他一有时间就会站在甄水家的楼下朝上看,想象甄水在那幢高高的房子里的一举一动。
傍晚,甄水从楼里走出来,若木有时会悄悄地跟在她身后,若木的跟踪技术当然比朱大福高明得多,因为他并不担心跟丢甄水,所以甄水从未察觉。
甄水并没有欺骗若木,她现实中的生活与在网络上形容的没有两样,瘦小孤独的身影走在夜色沉静华灯齐放的大街上更显得孤单寂寥。若木很想朝她跑过去,轻轻挽起她的手,但他的理智不让自己那么做,因为那个男人还没有出现。
“如果那个男人不再出现了怎么办?我们不可能一直这样等下去。”孙洲说,“你就直截了当地问问甄水那个男人是谁,不行吗?”
若木和孙洲坐在一辆租来的汽车里,由孙洲开车,二人几乎每天都蹲守在如梦花园的大门口。
“不行!”若木摇着头,“甄水与那个男人需要一个结局,但不能让她感受到那是一个人为制造的结局,你懂吗?”
孙洲想了片刻,“你是想让甄水觉得事情本应该就是那样发展的,所以她的心结才能打开,可是,那男人迟迟不出现,甄水受不了身体和精神上的折磨,突然哪天想不开,万一……”
“我想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女人是很情绪化的,万一出了事,你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好吧,其实还有另一个方法能查出那个男人是谁,只不过难度有点儿高。”
“有难度不可怕,起码比毫无期限地死等强得多。”
“甄水曾经跟我提到过一个人,那人是洪福茶楼老板的儿子,他应该认识那个男人,可是,我想不出用什么方法可以令其毫无察觉地说出我想要的信息。”
“这个你尽管放心,交给我好了,别忘了我是学表演的。”说完,孙洲发动车子,离开了如梦花园的大门。
40
“他叫王长青,四十多岁,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女儿,是晨州市常青化工厂的老板。”这是孙洲从朱大福口中打听到的消息。
“你确定朱大福没有怀疑你吗?”若木问。
“朱大福不过是个酒色之徒,我上前搭讪的时候他已经处于半醉的状态,然后我又请他在酒吧喝了几杯。我说我以前去茶楼喝茶时看见过一个漂亮的茶艺师,但最近没见到那个女人,想让他帮我介绍一下。朱大福立刻打开话匣子,说那个女人不识抬举之类的话。我自认为问出的话很巧妙也合乎情理,我敢肯定,他事后不会太在意昨晚说过的话。”
“那就好,你办事我一直很放心。”
“从朱大福说话的口气来看,他与王长青的关系并不好。即便他之后有所察觉,也不知道是谁请他喝的酒,因为我化装后,在外形上有很大的改变。”
“嗯,现在就出发。”若木站起身,“带上数码相机,我们开车去常青化工厂,我很想亲眼见见王长青这个人!”
常青化工厂的规模并不算大,坐落在晨州市中心的边上。
“现在四点整,再等一两个小时,估计就该下班了,但愿今天王长青会出现。”孙洲看向窗外,“起码等在这里,比在如梦花园小区等机会更多一些。”
说话间,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地驶出工厂门口,车窗挡得严严实实,根本就看不见里面的人。
“会不会就是他?”孙洲说着便要发动车子,“跟踪他怎么样?”
“好,开车吧,不怕跟丢,但一定不能让车里的人发现。假如真是王长青,一旦被他发现了有人跟踪他,那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放心好了。”孙洲旋转方向盘,“我只是担心这个人不是王长青。”
“没关系,今天就跟着他。”若木调整着手里的数码相机,“王长青可以不去会情人,但必须来上班,总有一天会碰到他的。”
孙洲的驾驶技术很好,始终与黑色轿车保持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
半个小时之后,黑色轿车停在一家饭店门口,孙洲也悄悄地把车停在饭店附近的一棵大树底下。
“你快看,目标下车了。”孙洲说。
若木手里的相机及时被孙洲抢过去,孙洲及时按动快门,把镜头拉近。本来拍到的都是那人的侧脸,没想到那男人却谨慎地转头朝四下望了一圈,就这样,一幅正面的特写就被抓拍进了相机里。
“从这个人的外貌特征判断,”孙洲看着数码相机的显示屏,“很像是朱大福形容的王长青。好了,有了这张照片,接下来的事情就好查多了。”
41
“王长青,四十八岁,常青化工厂老总。妻子叫周纯,女儿叫王珂,妻子是家庭主妇,女儿就读于一所民办影视艺术学院,一家人居住在靠山一处安静的小区里,小区的具体方位,很快便会得知。”
茶餐厅里,孙洲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说着近两日打听到的信息。他放下咖啡杯,从挎包里拿出一个灰色信封放在桌面上,推到若木手边,“信封里有王长青的照片和一些简单信息,你看看吧。”
“短短两天的时间,你怎么能搞到这么多线索?”若木看着手里的资料。
“我雇了一个私家侦探,我把昨天拍到的照片传给他,证明了此人正是王长青。其实在网上常青化工厂的主页里,本来就有王长青的照片和简介。”
若木说:“比我想象的要顺利得多。”
若木从信封里拿出一张照片和几张打印纸,照片正是两天前他们在饭店门口拍的,王长青的那张脸分外清晰,不知是拍摄原因还是冲洗的原因,王长青的眉宇之间好似悬浮着一团黑气。
照片上,王长青左眼比右眼睁得略微大一些,左边的眉毛上扬着,那种力道牵动了他半张脸,甚至连左面的嘴角也翘了起来。就他露出的微表情来看,他的惊慌失措不仅仅是表面的,而是根植于其内心深处的。给若木的感觉是,王长青的内心世界很不安稳。
下午,若木和孙洲站在一排废楼前,若木手里握着一个小本子,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上面的内容。
“王长青从八岁到十八岁这十年间,就住在这幢老楼里。”孙洲举起胳膊指着七楼的一个窗户。
“平安里一号,七楼。”若木合上本子,迈开脚步,“好,咱俩上去看看。”
楼道里凌乱不堪,唯独房顶上的点点黑迹引起了若木的怀疑。二人一路走上七楼,七楼的房间没有上锁。孙洲刚抬手想去推门,若木却一把拉住他的手,抬手指了指耳朵,孙洲仔细去听,果然房间里传出了一些细微的摩擦声。
“难道里面还有人住?”孙洲压低声音问。
若木示意孙洲往后站,然后用手背轻轻推开房门,里面顿时冒出了一股潮气。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去,果不其然,在卧室的墙角蹲着一个人,那人面朝着墙壁,正用彩色蜡笔在灰绿色的墙皮上画着什么。
孙洲拉了拉若木的袖子,凑近他耳朵说:“疯子,一定是个疯子,趁他没发现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若木向来细心,因此对墙壁上画的图案很感兴趣。那个看似流浪汉的男人用乌黑的手指捏着一截红色的蜡笔,正在墙上一圈一圈地画着一个太阳。他画得非常认真,可以用一丝不苟来形容,假如哪一根线条不匀称或者不符合他的要求,他都会用袖子将其小心擦去重新再画。
他是那样认真,所以才没有发觉房间里闯入了两个陌生人。
孙洲拉着若木悄悄地退出这个房间。一直下到三楼,孙洲才呼出一口气,说:“一定是这房子荒废了暂时没人管理,所以疯子才搬进来住的,你没看见地上还放着破棉被吗?喂,你又在想什么?”
“我在想,”若木停下脚步,“那里是顶楼,楼里那么多个房间,他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住进顶楼里呢?难道他爬楼梯不嫌累吗?”
“哎呀,疯子想问题当然跟正常人不一样了,他哪懂得什么叫做舍近求远?也许他认为顶楼最高,距离天上的神仙近一些也说不定。”
“我不觉得他是个疯子,起码没有完全疯掉,因为他画画的时候太专心致志了,假如不是在一幢废楼里,那神态倒很像是个工匠在修复壁画,也许他不是画,而是把脑袋里的图案一点点回忆出来,而后复制在墙壁上,很可能那墙上原来就有那么一幅蜡笔画……”
孙洲不置可否地摇摇头,他觉得若木好像也不正常了。
“自从王长青母亲在他上大学期间脑出血死去,这间房子就卖给了别人,直到去年年底驱散住户准备拆迁才空置下来。”若木自言自语地说,“画画的人会是谁呢?”若木抬头又看了看房顶,“为什么从一楼到六楼的房顶上都有黑色烧痕,唯独七楼没有?这是一种巧合还是与王长青有着某些联系?”
“这楼都这么破旧了,有些烧过的痕迹不足为奇,我仍然没看出这里能查到什么线索。”孙洲自顾自地朝楼下走去。
两人走出楼门,径直走向租来的那辆车,坐进车里。若木说:“要不你先走吧,我在这里多留一会儿,因为还有一些问题没有想明白。”
“你是不是还觉得那疯子有问题?”
“嗯。”
“你到底想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