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无常,如戏如梦。这个世界现实得可怕,见证了无数的聚散离合,消散了年少时的勇气,谁还能如当初般不顾一切?
说孙洲这个人是为艺术而生也好,没追求也罢,总之他觉得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人活着就要品尝不同的人生,扮演不一样的角色。他本身就是学表演的,虽然没能成为著名演员,但他还是痴迷于这种类似于游戏的揣测人物内心的过程。
孙洲与若木交好多年,他还算了解若木,若木确实是个奇特的人,他时常不自觉地被若木操控着,但这一次,他真心想帮助若木一起导演这一幕关于救赎的戏。
这家影视公司成立还没有超过三个月,目前主要业务仅仅限于拍摄结婚现场或是小型庆典,公司里只有三个怀揣梦想的年轻人,孙洲是在报纸上发现的这家公司,经过简单地接触,双方一拍即合。
影视公司的人到民办影视学院来选演员,报名者络绎不绝,孙洲按照计划把王珂选定了,然后又根据剧情选取几个合适的学生。白天上课,晚上培训,计划等到放暑假的时候开机拍摄。
孙洲毕竟是北京科班毕业的,讲起课来抑扬顿挫、妙语连珠,有别于民办影视学院里混日子的代课老师,很快,孙洲老师就成了同学们的偶像。
一家露天餐馆里,若木和孙洲在喝着早茶,一群鸽子扑棱棱地从天空飞过,给这宁静的早晨增添了一些灵动。
“关于王长青的家庭背景有了更多的消息,”孙洲说,“原来王长青年少时的家庭真的很复杂。”
“说说看。”
“王长青五岁那年,父亲就去世了,他家原来住在山上,后来母亲改嫁,跟同一工厂的男人结婚并且搬进平安里。在王长青十岁那年,他的继父和他母亲分居了,后来王长青的母亲辛辛苦苦总算把王长青拉扯成人,王长青去北方读了大学,可大学没毕业他母亲就去世了。”
“王长青的继父为什么要和王长青的母亲分居?”若木对这点很感兴趣。
孙洲思索了一阵子才说:“这种重建的家庭本来就存在着颇多事端与矛盾,过不长久也是意料中的事。再说那男的还带着一个女儿……”
“还带着个女儿?”若木睁大眼睛,“还记得那个画画的流浪汉吗?”
“他怎么了?”孙洲问。
“那个人也带着个女儿,重组了家庭,因为女儿眼睛意外受伤而离家四处求医,并且那人之前也住在那幢楼701室。”
“就算他真是王长青的继父,人都疯了,从疯子嘴里又能得到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我仍然很好奇为什么当年那男人非得要离开家不可。”若木思索着。
“难道十岁的王长青曾经对他的妹妹做过什么猥亵的事情?”孙洲想了想,“这也许就是他继父要带着女儿离开那个家的主要原因。”
“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如果是王长青母子犯下的错误,那男人完全可以把他们母子赶出家门,因为房子是他的,他根本没必要离开平安里,你觉得呢?”
“这么说也有道理,毕竟是王长青母子寄人篱下。”孙洲叹了口气,“这样的问题最不好查了,谁也不会把藏在心里的秘密告诉别人……”
就在这时,一阵铃声响起来,孙洲拿出手机,看到那串号码,他皱皱眉,看了一眼若木,而后不得不接通手机。
“孙老师,是你吗?”手机里传来王珂爽朗的声音,“你今天有时间吗?”
“这个……”孙洲看见若木一脸严肃,更加紧张,“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学校今天没课,我还有些问题不明白,”王珂停了停,“关于表演上的问题。我很想见见你,请教一下,好吗?孙老师,别拒绝我哦!”
“这……”
“那就这么定了,下午我再给你打过去约地点和时间,拜!”没等孙洲答应,王珂便抢先挂断了电话。
“是王珂打来的?”若木明知故问,“我希望你们不要走得太近,否则害人害己!”
孙洲把手机放下来,“我对那个王珂不感兴趣。我要不是为了帮你,至于蹚这浑水吗?”
46
王珂没有问孙洲任何关于表演上的问题,而是拉着他在晨州的商场里逛了一个下午。她不喜欢去那种专门卖女性服装的高档卖场,而只对各种颜色、材质的布料感兴趣。
“你知道吗?我喜欢亲手做衣服,虽然我做得不好,但还是很喜欢裁剪,把一块块布料拼合起来就变成了一件衣裳。我爸就特别反感我做衣服,所以我跟他几乎没有共同语言。”
“能穿着自己设计的衣服上台表演,其实也是不错的。”
“是啊,当初学影视表演我爸也反对,但我的学习成绩不好,只能被这所学校录取了。”王珂瞄了一眼孙洲,“如果我没学表演专业,也就遇不上老师你了……”
“呃,是吧。”孙洲尴尬地点点头。
“说实话,我在你的课上学到了很多东西,那些都是我在学校里学不到的。”
“谢谢,你这样说让老师很欣慰。”孙洲加重了说“老师”两个字的语气。
短暂的沉默,孙洲为了打破僵局,问:“王珂,你父亲对你好吗?”
“为什么提到他?”
“哦,随便问问。”孙洲说,“不说也没事儿。”
“唉,也许我们之间存在代沟,他总希望把我像囚犯一样关起来。”
“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
“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或许只有被他牢牢地控制着,让他每天都能看见我,他才会放心,才会高兴。”王珂唉声叹气地说,“我觉得他太过关心我了,在那个家里,我觉得没有自由,活得很累。”
“你父亲也是出于爱,你不要把父爱朝不好的方向想。”
“也许吧,但他的做法令我反感,甚至越来越厌恶。我不稀罕他给我零用钱,只希望他能尊重我,虽然是他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来的,但我已经长大了,他就没必要天天盯着我,好像我周围都存在着莫大的危险和陷阱似的。”
“瞧你说的。”
“老师你是不知道,我都已经受够了,真想找个爱我的人跟他远走高飞……”王珂说着看向孙洲。
“你年纪小,想法有很多还很幼稚。”孙洲立刻转变话题,“假如和父母在一起生活真的合不来,你可以住校或者租房子一个人住。”
“他反对我一个人搬出去住,可我目前还没有经济基础,他不给我钱,我还是只能跟他耗在家里,所以我很不开心,天天都不开心。”
“是这样啊,那你的父亲和你母亲的感情怎么样?”孙洲试探着问。
“他们啊,反正几十年了就是那个老样子,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我觉得他们之间早就没有爱情了。”
“那样也好,起码你的家里还算平静。”
“是的。也许就是太平静了,所以没激情可言了。”
王珂买了很多布,她一个人拿不了,孙洲帮她拿了一些——或许这是王珂的有意为之。二人走到商场门口,王珂对孙洲说:“老师,我能请您吃个饭吗?”
“吃饭?好吧。”
孙洲没想到王珂会把他邀请到家中吃饭。出租车驶入靠山的一片小区,空气清新并且安静。王珂的家在一楼,门前停着王长青那辆黑色轿车。孙洲全身一紧,心想,待会儿见到王长青,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还好,开门的不是王长青,而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消瘦苍白但还算和善。看得出来,王珂已经在电话里通知了母亲要带一个朋友来家中吃饭。周纯很友善地冲着孙洲笑了笑,把孙洲让到家里。
家里似乎只有周纯一个人,桌子上摆上了一些小菜。周纯的话不多,是个很朴实的家庭主妇。王珂在家里话少得可怜,周纯也只是问了孙洲一些简单的问题,例如他是哪里人,饭菜合不合口味,等等。很快,三个人就没了交流,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吃饭。
王珂和周纯吃得都很慢,并且悄无声息,只能听见筷子撞击瓷碗瓷碟的声音。孙洲感到在这样的家庭里用餐,简直是一种煎熬。
他放眼观察这间很宽敞的房子,房间各个角落都很洁净。孙洲随意地抬起头,发现餐桌正上方悬吊着一盏吊灯,吊灯有些奇怪,橙色的圆形灯罩底下镶着一块玻璃,玻璃把灯罩里面的灯泡完全保护住,但这明显不是吊灯原有的设计。
漫长而沉闷的用餐终于结束了,王珂求母亲把父亲的车钥匙给她,她说她要开车送孙洲老师一段路,因为靠山小区地处偏僻,门口很难叫到出租车。
周纯犹豫了片刻,还是经不起女儿的哀求,把车钥匙交给王珂,在门口时还万分叮嘱不可以把车开到大路上。
“你这么年轻就有驾照了?”孙洲坐在车里左右看看,紧张地问王珂。
“谁说开车就非得有驾照啊!”王珂不太熟练地摆弄着方向盘,她此刻跟在家里时简直判若两人,似乎离开那个死气沉沉的家,她立刻就活跃开朗起来。
“你什么意思?没驾照你还敢开车!”孙洲有点惊诧,“要不还是我来开吧。”
“呵呵,放心好了,我学过的,只不过驾照还没有考下来而已。”王珂瞄了一眼孙洲,“况且我也不开到大路上去。”
车子果然在王珂的操控下动起来,还算平稳地前行。
“老师,我想问你一个私人问题。”
“问吧。”
“老师,你结过婚吗?”
“我?没有,我……还年轻。”为了转移这一话题,孙洲说,“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快问啊,很快就要开出小区了。”
“刚才吃饭时,我发现你家餐桌上的那盏吊灯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