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没多久,胡蝶就拿到了新房子的钥匙。是麻醉师主动买的,而且,定下来的速度很快。她非常地不喜欢胡蝶,但是她没办法改变儿子的决定。从小她就由着他,这么大的事情她就更做不了主。现在她只有给他们买房子,就算他们愿意,她也不愿意让他们住在家里了,特别是胡蝶,想到那天她就羞耻。老头子还跟她在一个科室,她是过来人,实在不敢想象,要是上班下班两个人都在眼皮底下,难保老头子心里没有点其他的想法,那天他和她一样,可是将她看得清清楚楚的。
胡蝶拿着钥匙,不易觉察地笑了。那天原本是个意外,她差点说出来,手术改期了。因为病人突然发烧,需要查明原因。她是知道的,但她也可以装作不知道,因为那个病人不是她管理的,她如果不是下班前看到了医嘱,就完全有可能不知道。这个送上门来的计划居然周密得没有一点漏洞,也不会引起任何怀疑。在那个过程中,她也是有心理斗争的,她不肯脱胸罩,便是担心太难堪;她想拖延点时间,最合适的机会是正要开始的时候,最好是她还没有脱光。但她控制不了情形,他们的儿子太性急了。后来,她只能将心一横,只当自己真的很无辜。效果好极了,真得好极了。她晃动着手里的钥匙,忘记了那一瞬间真实地涌上来的羞愧。她胜利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出击而夺取的胜利,在她的心里她欣喜若狂,她跟他约好了,下班就去。他神秘地告诉她,现在里面除了一张床、一台电视和VCD机子,什么都没有。她心领神会地笑,笑得他在人来人往的楼梯上就隐秘地将手伸进了她的白大褂里。她知道他已经完全被她制服了,她下班后更要让他知道这个房子买得值得。
想想看,那时候她才22岁,就算她真的不喜欢阿祥了,她原本也可以和自己喜欢的那些年轻医生之间的一个,甜蜜地恋爱、温馨地拥抱、那些接吻、抚摸都应该是羞涩的、充满丝绸一样感觉的美好,然后他们结婚,用两个人的钱买自己的房子。这原是一个22岁的少女所应该想象的。和她一起来的几个女孩,有的连男朋友也还没有,天天披着清汤挂面样的头发出入于宿舍和病房之间,爱情对她们来说,还像天边的云一样美丽、神秘、变化多端、遥不可及。可胡蝶,已经将爱情放逐了,她根本没有体会到爱情,便以为爱情不过如此。她要多争取些实在的好处。环境,改变个人原不是困难的事情,更何况,是胡蝶这样无依无靠的女孩,她跌进去了。
这种样子,总会有意外。她怀孕了。下面关于他们的故事没什么说头了,结婚了,生下了一个儿子。这期间也发生过意外,还是她怀孕三四个月的时候,他在一个娱乐场所的包厢被扫黄的抓住了,还有他的一个哥们和一个小姐,三个人正在玩一个游戏,被逮了个正着。电话原本是打到他父母那里的,要一大笔钱去带人。那麻醉师不知道存了什么心理,钱是出了,但居然叫胡蝶去领人。那口气,好像是说既然结了婚了,怎么连自己的男人都管不住?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他们不管了,几个养老的钱都叫这个没出息的折腾光了。胡蝶本来听了这事,心里就恨得直发抖;还要听这样的话,好像她儿子干的好事都是她的罪过。那几个月是她最不方便的时候,她是医生,她不知道吗?她怒火中烧,也不敢发作,挺着大肚子从拘留所领了人,一路上无话,一到了家,关上门,甩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从来只有她听他的,他被打懵了。还没等他清醒过来,她已经拿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在手里了,刀尖对准自己的肚子。
“你要是敢动一动,我马上就捅下去。”她知道他的脾气,一旦清醒过来,剥了她皮的可能性都有。她居然打了他一个耳光,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我不动,你把刀放下。是我不好,你放下刀说话。”他到底被吓住了。
“是你不好?有本事跟你妈去说。才几天,你就熬不住了。你不要被抓住啊,我才懒得管你。你就是跟一群猪睡觉我也不在乎,只要封得住你老娘的嘴。我是好欺侮的?自己生的儿子自己不知道啊?”胡蝶的泪水疯了一样往下流。
他听明白了,本来在拘留所看到胡蝶他就奇怪,为了不让她知道,他特地打电话给他们,指望付了钱可以瞒过去,没想到她会来带他。现在听到胡蝶的哭诉,连着刚才被甩了一耳光还没有发泄的火,转身出门了,他去找他们了。
他怎么跟他们闹的胡蝶不知道,不过照他的脾气,他们绝不会好过。他一出家门,胡蝶便丢了刀,疲惫地倒在沙发上了。她摸着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劲地哆嗦。实际上,她原本并不泼辣,就是这样,在一次次的经验教训中她累积了一种能量,她只有一个人,不能没有能量,否则她会冷、会饿、会枯萎。她始终想不明白,已经成了人家的妻子,怎么她感觉还是一个人呢?怎么还是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