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苍狼战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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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边城猎手(2)

一支经由愤怒支配着的军队会产生怎样的反应,没有人敢去想象。虽然郁离枫切切实实地是依靠个人能力对敌,而诺恩人也切切实实是佩服强者和英雄的民族,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大摇大摆地斩杀了对方的首领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震撼的感觉只是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当诺恩人意识到,自己被对方以很公平的方式“侮辱”了一回,郁离枫的那个“杀猪”的措辞变得十分令人玩味的时刻,整个三千人的战阵完全彻底愤怒了。

数百把弓已然搭箭上弦,密匝匝的箭矢,恍如云雀般瞬间跃上了天宇,继而又扑腾着跌将下来,在郁离枫的身体周围倾泻下一阵暴风骤雨。至少有三支箭分别插中了白马的脖子和躯干,而最危险的一支,几乎是贴着郁离枫的身体将马背贯穿的。受不了疼痛的畜生连连发出几声哀鸣,然后就地扑倒,将高速运动着的郁离枫甩得连续翻出了几个跟头。而即便是滚地的刹那间,呼啸而至的箭支仍然穿透了郁离枫的风毡,并把它撕裂成几束布条,端端是凶险无比。

城楼上众人的心几乎都要跳到嗓子眼了。便是亲眼目睹了爱马死状的瓦列斯,此刻找郁离枫算账的心情也是半点也无,“我的个神呐,虽然这家伙着实欠揍,可他真心不能死了,至少不能死在现在!”

郁离枫自己也忍不住倒吸了几口凉气。不知不觉中,自己刚刚在鬼门关溜达了一回。确切地说,他依然在鬼门关上溜达。因为他的身体所在的位置,离城门还有差不多一百五十码,并没有脱离对方弓箭的射程。

而在郁离枫的身后,超过三千个的蛮族士兵举着式样纷繁的盾牌和武器,嘴里充斥着各种喋喋不休的喊叫,一个个都带着冲天的怒火,恍若洪流般朝着郁离枫全军压上——

阵型混乱?已经不再重要;

身体疲劳?已经顾不得了;

只要杀掉那个可恶的混球,就算整支军队葬送了又有什么关系?

诺恩民族的尊严不容玷污!!!

“瓦警事,怎么不放箭?”祁楚玉一把抓住了瓦列斯的臂膀,“我们有城墙支撑,完全可以射得比对方远的。”

痛感刹那间令瓦列斯簇起了眉头。虽然祁楚玉是权贵之女,看上去也娇小可人,但她毕竟出身名将世家,其爆发力要比寻常人大上很多。

“还不是时候!”瓦列斯缓缓挤出了几个字。

“现在还不是时候?难道你是想看着他死吗?你别忘了,郁离使君之所以犯险,还不是因为和你打赌!”

祁楚玉不依不饶,拿捏瓦列斯臂膀的力气不由得大了好几分。

瓦列斯的额头刹那间冒出了阵阵冷汗。祁楚玉的这一句话刚刚出口,一旁的鲍比和伊波拉斯看他的眼神明显不对劲了。

而且,不光是他们,所有在城墙上参与驻防的帝国公民,乃至奴隶,都缓缓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便是和瓦列斯同为灰木堡政要的罗伊,也不禁为他大皱眉头。

没有人能否认郁离枫此刻在灰木堡众人心目中的地位。几个小时前的动员,已经让年轻“参谋”的形象印在了每个人的心中。而适才的冒险刺酋,则把这种个人膜拜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世界上不缺夸夸其谈的人,但同时具备伟大理想和献身精神的人,在任何时候都是受人尊敬的。

瓦列斯知道,自己只要说错一句话,马上就有可能被愤怒的众人砍死当场。他不敢大意,接连吸取了几口凉气,这才解释道:“你们都不理解郁离使君。他这次刺杀敌酋,真正的目的,不仅仅只是为了打乱诺恩的部署,更是为了激起诺恩人的怒火。”

“激起诺恩人的怒火有什么好处?”祁楚玉依旧杏眼圆瞪。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给以逸待劳。蛮族从巴莱卡过来,已经赶了一天的路了,只要他们休息上几个小时,就能重新变得生龙活虎。郁离使君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饭也顾不上吃,觉也顾不上睡就直接攻城,这样我们才能有更多的人能够存活下来。”

“存活下来?你们配么!”祁楚玉目视远方良久,那边的郁离枫手上剑芒大作,将射向他的弓矢纷纷挑飞。但是无疑的,这种倒行着撤退的方式速度会大打折扣。原本郁离枫离对方有一百五十码的距离,然而现在,最近的诺恩蛮兵,已经近在六十码之遥。

用不了一分钟光景,郁离枫就会被汹涌而来的诺恩蛮兵彻底吞没。

“远来的英雄为了灰木堡出生入死,而生养在这个小镇上的帝国公民,却躲在城墙上看着他被敌人追杀!”

祁楚玉松开了抓着瓦列斯的手臂,惨笑一声,看着城墙上一个个观望着的身影,眉目间的鄙夷一览无余。

然后,在众人惊讶万分的注视里,一道金黄色的飞絮跃下了城头。

“小姐!”屠尽南等一众护卫哪里还能按捺的住,片刻也不敢耽搁,纷纷步上祁楚玉的后尘。七码的高度对于他们这些武艺高强的好手而言没有任何挑战性,然而一旦祁楚玉有哪怕一丁点的闪失,他们六个人除了殉葬,已经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诺大的灰木堡,如此之多的血性儿郎,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弱质女子么?

况且,这个女子的身份远远比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要高贵的多。

大个子鲍比和丑八怪伊波拉斯率先面子挂不住了,几乎就要尾随着屠尽南等人跳下城墙。然而望了望城墙的高度,再想想自己的体格,只得叹息一声。倒不是因为两人怕死,实在是以两人本身的重量,那种选择的结果是直接残废。

“出动五十人,带上长矛大盾,前去接应郁离使君!”

罗伊很清楚地明白,自己再不有所动作的话,不用等诺恩人攻城,灰木堡的城头就有可能直接陷入内乱。

由鲍比和伊波拉斯带队的边境居民动作异常麻利。但即便如此,要穿越一百码的距离去接应郁离枫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每个人都是在和时间赛跑,只要晚上一步,后果就变得不堪收拾。

“你怎么来了?”

看着身边那个风尘仆仆的纤柔身影,郁离枫顿时感觉到气都打不到一处来。这小姑娘,当战场是晓风残月的杨柳岸了么?

“别忘了,我来自名将辈出的祁家!”祁楚玉轻轻笑着,纤手起转之处,三根雁翎箭矢被左右挑飞。

“添乱!”

郁离枫牙根痒痒,却不得不抓起祁楚玉的左手,同时尽量用身体将祁楚玉挡在后方。虽然自己与她素昧平生,但是,一个肯为他本人舍身犯险的贵族女子,无论如何都是不该出事的。

随着射程的逼进,诺恩人射来的箭矢越来越猛厉,郁离枫和祁楚玉身上的衣服不时被箭簇擦破。好在屠尽南等六名护卫已经及时赶到了。

“屠护卫,带着你们的小姐走!”郁离枫命令道。

“不,你们一起走!”

尽管只有六面小圆盾和六把弯刀,屠尽南率领着的六名护卫,却真正诠释了“精锐”两个字的要义。这种盾牌并不比大盾轻巧,因为浓缩了面积,更多的材料被浓缩到了厚度上,因而它们并不能轻易被弓箭贯穿。在大军之中,其作用很难得发挥。然而在屠尽南卫队这种小规模的团队之中,其所能起到的作用却相当惊人。但见六面圆晃晃的光轮在眼前恣意开合旋转,将众多箭矢凌厉的弓矢毫无理由地格挡和粉碎,看得人心惊肉跳。然而屠尽南等人依旧面无表情,且防且走,没有半点忙乱的气象。

鲍比和伊波拉斯率领着的支援队伍终于赶到,将郁离枫和祁楚玉隔在身后。看着绝处逢生的郁离枫,伊波拉斯的丑脸忍不住地变得哭丧般难看,单足跪地:“主人,伊波拉斯救驾来迟了!”

“为什么要过来?你们不知道打开城门的话,这些野蛮人会趁虚而入么?”郁离枫的声音带着恼怒。

“灰木堡没有主人,便打不了眼下的这一仗!”伊波拉斯不以为然地说。

现在还能怎么办呢?自己选了个不要命的做法,害的所有人都不要命了。

郁离枫叹息一声,无奈言道:“带祁小姐回去镇上。”

“我不走!”听说自己要被支开,祁楚玉登时就急了。

但是由不得她选择,郁离枫一把夺下祁楚玉的佩剑,朝着丑八怪伊波拉斯使了个颜色,伊波拉斯当即曲起一臂,像是老鹰抓小鸡般,将祁楚玉拦腰挟起,任凭对方拼命踢喊,也绝不松劲分毫。

“向城门收缩,我们将在那里狙击诺恩人!”

两百码——

随着诺恩蛮兵的距离越来越近,守备在灰木堡城头的射手们,终于盼到了一个可以将手中弓箭的威能得以优势发挥的距离。

“第一支队,瞄准对方的弓箭手;第二支队,瞄准那些逼近我方战士的蛮子!”

随着镇长罗伊的一声令下,早已憋屈多时的满月纷纷弹开,向着气势汹汹的来敌无情地倾泻。

在两百码的距离之内,没有任何防护的血肉之躯能轻易被贯穿,事实上蛮族绝大多数士兵也仅仅只装备着可怜巴巴的亚麻布和兽皮。每一支箭矢的离弦,都意味着一个蛮族士兵被钉在地面上。

对方也有弓箭手,但是蛮族弓的质地较软,在射击力度上没法和帝国的硬弓抗衡。而且灰木堡的守备者们还占据着居高临下的优势。

然而这毕竟是一支三千人的部队。几十个人的倒下对士气起不了太大的打击作用。更何况浓烈的复仇意愿,已然令整个诺恩兵团为之疯狂。

狂战士不只是一个封号,一项荣誉,还是诺恩民族的精神象征。

这些蛮族士兵的眼睛早已变得血红。无论是愤怒感还是复仇意识的驱使,都使得在他们看来,灰木堡已经是一座燃烧在火焰里的城镇。而在那火焰的中心,那个该死的挑战者,正在火刑柱上接受着红龙的一次汹涌吐息……

近六十人的守备部队经由郁离枫的布局,呈梯面排布在北门的下方。长枪的枪尖一律向外,分上中下三层,全无死角。任何军队想要硬撼这种尖刺铁桶,必然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不,率先穿过城头弓箭的压制抵达这里的诺恩蛮兵,无一例外全部都被捅成了马蜂窝。

不仅如此,随着后续诺恩蛮兵的逐渐抵达,城门附近的敌人变得有如蚂蚁般密集。而此刻,另一项守备利器也开始产生效用。

十多口大锅“金汁”从城楼处倾泻而下的奇观,绝对能令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过目难忘。这种烧得滚烫的粪便因为表层有液油保温,而使得其实际温度大于普通开水。接触过后的皮肤瞬时被灼伤,冒出滚滚的热气,创面很容易形成溃烂并引发感染。很快的,北门的门口响起了种种惨绝人寰的叫声。诺恩蛮兵不畏惧死亡,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对剧痛也同样免疫。

而在更绵长的城墙之上,卯足了精神的射手们纷纷搭箭,引弓,搭箭,引弓……对于送死的来敌,若是不趁机会多杀死几个,将来都不好意思向外人夸口自己参加过灰木堡的守卫战了。

“呜——”

全无章法的攻城没有任何意义。随着倒在城门口的士兵越来越多,诺恩人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犯下了一个多大的错误。他们撤退了。

“我们赢了?”

铁匠鲍比气喘吁吁地垂下手中的长矛和盾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虽然刚才的战斗只是持续了一刻钟的光景,但激烈的程度一点也不小。二十多秆长矛都被对方的诺恩大剑削断了,而大盾也被砸碎了好几块。有三个战士阵亡,七个受伤,好在一旁的预备力量很给力,迅速填补了空白。

郁离枫的浑身上下都已经被鲜血染红,手中的两把剑,更是滴着汩汩的血迹。听见了鲍比的话语,郁离枫轻笑:“不,只要这支部队没有在灰木堡被全歼,我们就不能算赢。”

“那你有什么打算?”护卫屠尽南问道。

“休息一下,准备一百个人,晚上我们去劫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