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祁云山身体状况的糟糕,连长时间的交流也是不堪的重负,郁离枫不得不和他们提前话别,看着他们踏上由屠尽南等上百名护卫护送的马车。“记得在家里等我,我明天就会过来。”临行的时候,郁离枫和祁楚玉凝神对望,深情无限。
似乎兄妹三人这会得靠步行回家了。但事不尽然,就在郁离枫翘首远望的时刻,伊波拉斯就赶着赶着两辆马车来到了郁离枫身边,与之同行的还有泰恩奴隶图拉克和提顿奴隶海曼。
“你刚才去哪里了?”郁离楠问伊波拉斯道。
“附近的守卫不让我们太靠近元老院。那些家伙,真他娘的不是东西。屠尽南也是护卫,我也是护卫,怎么他的马车就能大摇大摆地过来,我们的马车就不行?”伊波拉斯的声音有些恨恨的。
郁离枫兄妹不禁感到好笑。伊波拉斯获得自由的时间并不长,却俨然有着要把屠尽南给比下去的味道。当然,现在和他谈帝国的世家政治还是显得太早了些。
不过伊波拉斯的表现还是让郁离枫很满意的。别的不说,那个海曼,可曾是当时最嚣张的提顿人,就连郁离枫自己都不放在眼里。然而现在他跟在伊波拉斯身边的时候,谦卑的就像是一个跟屁虫。
“你是怎么做到的?”郁离枫的目光微微瞥了瞥海曼,他对伊波拉斯感到神奇。
伊波拉斯憨笑一声道:“海曼有着使不完的精力。每天干完一天的活,别人都累的不行,他却像没事一样,还缠着要和我切磋剑术,让图拉克教他骑马。”
居然是个爱学习的家伙,难怪能成为提顿士兵中的全能选手。郁离枫点头,面向海曼道:“好样的。”
“当日受主人教训了一顿,海曼终于知道,自己所学的是多么有限——”提顿奴隶朝着郁离枫深深一躬,“主人放心,海曼再也不敢违背主人的意志了。”
“我喜欢自强不息的人。”郁离枫收回马鞭,看着海曼道:“你如此有上进心,将来我会亲自教你。”
“那我一定好好学,我要比阿伦提尔更强。”
看得出来,一干奴隶到了之后,私底下的切磋应该不少。郁离枫内心甚感欣慰。
“先去吃饭吧!想来哥哥一定饿坏了。”
郁离槿不提倒还不要紧,他一开口,郁离枫觉得自己的肚子有了种咕咕叫的味道。虽然在牢狱中文钦倒也没怎么虐待自己,但那种场合下的饮食又哪里能有什么胃口?而且现在接近正午,刚好是祭五脏庙的时间。
主仆六人选择了皇城南街的商业区下馆子。或许是因为材料的关系,作为帝都美食集中的路段,那里的菜味道并不好,但郁离枫依然吃的津津有味。看着他将一个个盘子一扫而空的样子,郁离楠有些笑得合不拢嘴。
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准备去祁家的见面礼。对此郁离枫还真是费足了一番脑筋。以祁家的家底,自然是什么东西都不缺乏的,但郁离枫不可能空着手过去。东西不重要,主要是一份心意。
祁云山现在在病重状态,最适合他的东西自然就是药草。怎么去选择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远东的人参与鹿茸、提顿的灵芝膏,龙川的白蒲散,滋补的效用很高,价格也昂贵,非常适合给祁家这样的大户送礼,但以祁云山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承受;当归等药草是正途,用来送给祁家则未免显得寒酸。
最终药店老板给郁离枫出了一个主意,买了一份正常的滋补用药;同时他拿出了堪称是镇店之宝的上等货,一支产自摩天岭的“冰山雪莲”。
明明鲜花早已死亡,却保留着几乎是开放时的鲜艳色泽,美得令人惊羡——
同时,又手指轻轻触摸它的花瓣,甚至还有冷冷的湿润味道——
“这东西太贵了,简直是价值连城。在赏赐到账之前,我恐怕还付不起。话说能赊账不?”郁离枫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
店老板轻轻笑道:“如果是其他人来买,我们不会卖;但郁离爵士来买,我们分文不取。”
“哥,原来名气大的好处有这么多——”郁离楠乐了,“将来有一天,我一定要超过你,这样买东西的时候就可以少花很多冤枉钱。”
郁离枫立马白了郁离楠一眼。不料店老板说道:“我哪里是因为郁离爵士才肯不要钱。只是因为这件东西,原本就是该送给祁司令的。”
闹了半天还是空欢喜一场啊。店老板继续陈述道:“我曾经是南方集团军的军医。退伍之后买下了这间药铺。两年前我得到了这支雪莲,一直想送给祁司令,可祁司令他怎么也不肯收。后来委托了不少人,包括萨娜在内,也全部都被退了回来。如今能把它送出去的,也只有郁离爵士你了。”
“已经晚了,它治不了祁司令的病了。”郁离枫自然而然地一声叹息。
“它原本就不是用来治病的。很多人迷信雪莲能够把人从死神手上救回来,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么回事。雪莲的最大效用,其实还是用来看的。看到它,人的心情会变得愉悦,配合着恰当的药物,能够起到最好的治疗效果。既然郁离爵士是祁司令中意的妹夫,由你去送药,他就更高兴了。”
看来自己和祁楚玉的事已经成为帝都城公民众所周知。郁离枫应允道:“我保证这支药会好好地交到祁司令手里——”
于是郁离枫和药店老板交换了一下联系方式,得知他的本名叫韩青,同时又记住了他的店名“庆春堂”。反正不久自己就要对奴隶们进行角斗士训练,将来多支援一下他的店铺也是好的。
随后,郁离枫到附近的另一家药店买了几盒“龙涎香”,打算作为送给俞若菲的礼物,毕竟他也不想接受韩青太多的恩惠;至于祁楚玉,郁离枫回顾起对方说过“我可是出身于名将世家”那句话,为她挑选了一把剑。
一系列礼品打点完成已经是下午两点,郁离枫一行开始向府邸折返。至于回程的路线,郁离楠建议选择经过西海公园边上的通汇路,反正回家的时间有多的,她也想顺路看看风景。
经由月桂树所妆点的西海永远都是绿的世界。作为帝都有数的皇家园林,除了一些特殊的景点,大部分区域大部分时间其实都是向民众敞开的,虽然进入的代价是一枚白银月桂花,算不得便宜。但富庶的帝都百姓怎么会在乎那么点钱呢?况且现在已经是年底了,就更有理由好好出来逛荡一番了。
越来越冷的气温抵挡不住帝都百姓火热的兴致。或者驱车,或者驾马,或者步行,或者泛舟,随处都可以见到兴高采烈的身影。各式各样风潮鲜艳的服饰弥补了季节的缺陷。冬天没有花朵,她们自己就是最美的鲜花;冬天没有燕子,她们自己就是最活泼的紫燕。
山与水,树与亭、桥与岸,舟与人,一处处完美融合的景致,令郁离家兄妹索性下了马车,直接选择徒步行走。
郁离枫兄妹所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们步行着把周围的人群当作风景一部分的时候,附近的游客也把他们当成了风景。也难怪,三位相貌出众、气质优雅、神采飞扬的贵族兄妹,在任何时候,都能引起人们关注的目光。
好在兄妹三人都是见惯了世面的人,见到陌生人艳羡的神色,并没有任何难为情的样子,而是投去赞许的眼神。世界就是如此,若是你能习惯于别人的赞美,并回报以同样欣悦的神色,你收获的是两颗快乐的心,这样就能拉近彼此的距离。郁离枫兄妹的情商都不低,自然都是深喑此道。
两三百码的距离常常要走上很久,但一家上下并不着急。
“若是能早一点认识主人多好,帝都的美景和美人都能看个够。”
不光是郁离枫兄妹被迷住了,连伊波拉斯也感到很陶醉。
“你个泼皮!我哥把如花似玉的雪莱都许给了你,你还不满足!”这次不等郁离枫开口,郁离槿自个帮忙教训了伊波拉斯一把。
伊波拉斯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可是,雪莱她不是不在这里嘛……”
看得出来这家伙越来越追求于一个正常公民的生活了。或许在图拉克和海曼的心里,这种想法也扎根在大脑深处吧?对此郁离枫并不觉得恼怒。恰恰相反,他要的就是有思想有追求的人,而不是一个个靠皮鞭驱使的奴隶。“等我和祁姑娘正式结婚,我就带你们所有人把帝都附近最美的地方都看一遍。”郁离枫言道。
“那我们希望主人今晚就把祁姑娘接进门。”迦南丑八怪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去你的,我都没急,你急个什么劲……”
主仆一行有说有笑,让本来就高兴的游玩变得愈发的心情大好起来。渐渐地,他们来到了西海公园北边的牛贺洲。
作为公园内最美的地段之一,牛贺洲以其开阔敞亮的视野和靓丽的草坪闻名内外。这里的每一处坡麓和每一段湖湾都是大自然精心勾勒的弧线,就像是秋彤郡主的躯体,绝无一丝可继续雕琢的余地。丹的亭、绿的草、蓝的水、白的帆、金色的夕阳,至今仍使得诗人和画家们趋之若鹜,纷纷倾尽才思,试图在帝国的文艺史上留下最为脍炙人口的艺术篇章。最著名的当推三十一年前帝国诗人汪弘的《归牛贺洲》:
“接绿溶金天上湖,风情独享世余无。
一朝驻足涛声里,不想山家觅鹧鸪。”
自然,现在不是春夏,草坪失去了往日郁郁葱葱的颜色,但它依旧堪称是美的典范。甚至,此时的游客比春夏还要显得火爆。上千人的阵容挤在一处小坡上,并不时爆发起阵阵欢呼和热潮。
“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郁离枫吩咐伊波拉斯道。
虽然郁离枫算不得什么爱凑热闹的人,好奇的心态多少还是有点的。
迦南丑八怪很快就带着一副贱笑回来了:“嘿嘿,或许主人应该自己去看看。”
郁离枫的眉头轻轻一簇:“到底有什么事?别和我磨蹭。”
“有人向祁姑娘求婚……”
郁离枫登时好像被人拍了一记闷棍。祁楚玉刚刚催着让自己上门提亲,转头又被人在西海公园当众追求,这也太扯淡了吧?
就连郁离槿和郁离楠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无论是祁楚玉还是她的大哥祁云山,就个性和口碑而言,都不可能是那种朝三暮四脚踏两只船的人。上午在元老院,彼此之间的交流还是好好的,怎么转变的如此快?
就算真的是人不可貌相,祁家要改变主意,在郁离枫被抓进皇宫监牢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机会。但祁楚玉并没有那么做,而是选择兄妹两人一起四处奔走,为挽救郁离枫做最大的努力。郁离槿和郁离楠都清楚地记得,去找方峤律师的时候,祁楚玉还是同行的,在方峤答应之前,祁楚玉甚至没睡过好觉。那种急切的样子装不出来,至少单纯的祁楚玉做不到。
“会不会是你弄错了,那只是一个和祁姑娘长得像的女孩子,而不是祁姑娘本人?”郁离楠问道。
伊波拉斯轻笑道:“我不可能弄错的。我和祁姑娘见过那么多次面,她的相貌、她的体型高矮胖瘦、她的声音,我全部都能分辨的出来。世界上不可能有那么相像的人。而且我听人们讲,向祁姑娘求婚的那个帅帅的帝国军官,是南方集团军的一个军长,好像姓凤……”
凤少英?回想起雪梨的提醒,郁离枫不得不亲口承认:“是她!”
郁离槿和郁离楠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真个是祁楚玉的话,真个祁楚玉接受了对方求婚的话,郁离家在帝国就显得很难看了。
“主人不必那么难过。其实就算祁姑娘答应了对方,对主人也没有啥大不了的影响。毕竟,还有崔家的燕姝姑娘也在等你不是么?”看着郁离枫那一筹莫展的样子,伊波拉斯给他出了个主意。
“放你娘的屁!”郁离枫闻言顿时火冒三丈,不再理会伊波拉斯,带着汹汹的架势往人群冲了过去。
这不会是要引起一场恶斗了吧?郁离槿和郁离楠担心的要死。刚刚从审判庭上出来,再要是闹上一帮子的事,郁离家在帝国可就麻烦大了。
伊波拉斯不曾想过,就感情和处世的方式而言,贵族出身的郁离枫和奴隶出身的他自己完全不一样。在灰木堡,一个人冲三千敌阵;郁离枫没有退却过;在克林腾,郁离枫面对英雄盖世的蛮王;郁离枫没有退却过;在帝国的元老院审判庭,面对证据和结果都相当不利的情形,郁离枫也没有退却过。
现在,仅仅只是因为出现了一个凤少英,就想让郁离枫低头认命?做梦!
拳心所喷张的劲力令郁离枫的袖子有了种膨胀之感。郁离槿和郁离楠看得真切,生怕自己慢了一步,就再也无法阻挡郁离枫的冲动。
“我们该怎么办?”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泰恩人图拉克有些疑惑了。
“还能怎么办?万一打起来,那就帮主人呗!”
海曼从地面上拔起一根没被收拾干净的狗尾草,漫不经心地叼在嘴里,十足的流氓混蛋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