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静沉默了,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说,她今天特地找我过来便是要谈这份心事的吧?但是她的眼神又很迷乱和无助,似乎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也不催促她,只是静静地等待她整理思绪。
过了许久,久得仿佛一个世纪。
陶静闭上眼睛深吸口气,然后轻轻吁了出来,“染让,我怕我再压在心底不说出来就真的要疯了。”
我抱住她的脑袋,微微疼惜,“静儿,有什么事你就说出来吧,我发誓不会讲出去,不管对谁,哪怕是林哲辛,我也不会透露只字片语。”我说得是真心话,就算要我立地起誓,我也不会迟疑。
“染让,你觉得我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陶静将小脸搁在我肩头,她问我的时候,语气已经平静如常了。
我回忆起初次见到陶静父亲的情景,那是我和静儿上课偷看小言被老师抓住,然后班主任请家长“喝茶”那次,他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憨厚朴实的农民,以后也陆陆续续见过几次,每次他都是憨厚地笑着,嘘长问短的,待人极为热情,不过陶静好像不太喜欢她的父亲,也许是嫌他太土里土气了吧?
“很忠厚老实的人。”我如实将我的感觉道出,不明白她此刻为何突然提起她的父亲来。
陶静微微冷笑了下,淡淡地说,“染让,我讲给你听的就是个故事,你听听就过了,别放在心上。”
“静儿,你说得我怪紧张的。”我有种不好的感觉。
陶静反倒安慰我,“不要紧张,都是过去的事了。”
她开始娓娓道来,她的童年生活,从四岁到十四岁,再到现在,然后我才明白,与她相比,我那所谓的悲惨童年,不过是无病呻吟。
她说,“他很宠我,什么都依着我,小时候嘴巴馋,喜欢吃冰棍,他在工地上干活,每天只有微薄的工资,却为了给我买冰棍省下每天中午的餐费,后来因为饥饿过度在暴日下,他突然晕了过去,差点从高架上摔下来,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每天吃的冰棍都是他的午餐,母亲拿着鸡毛掸子将我抽得浑身是伤,我哭得昏天暗地,不是因为身上的疼痛,而是内心深深的负罪感,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喜欢吃冰棍了,不管多热的天,我都只喝冰水,冬天我脚冷的时候,他会将我的双脚裹在他的胳肢窝里,那个时候我心里觉得特窝心,跟他的感情也是极好的。”
陶静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拼命抑制着某种要迸发出的情感,“他唯独不许我做的事就是和小男孩一起玩,我们村里头企图跟我一起玩的小男孩都被他用擀面棍打过,后来就再没有小男孩敢跟我一起玩了,再后来……”
陶静停了下来,似乎突然间有一层茧紧紧包裹住她,令她无法言语,她沉默着,然后急促地喘了口气,像是冲破了某种枷锁,“十三岁那年的暑假,我晚上在后院乘凉,后来不小心睡着了,朦朦胧胧中,我感觉有什么东西钻到我的裙子里,我以为是晚上的蚊虫便伸手一拍,却拍到一只厚实的手,我一惊,醒了过来,见他坐在我的席子边上,手已经探进了我的裙子里,他见我醒来,只笑笑说,‘怕你着凉,打算抱你回房睡觉。’后来他便抱我回房了,我当时还小,什么都不懂,只觉得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我听明白了,脑中“轰轰”作响,好半天不能消化她的话,“你的意思是说……你养父骚扰你?”那么憨厚老实的人,我真的不敢相信。
陶静轻轻摇头,她想要微笑,却只是成串的泪珠滚落,“如果只是这样,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不知这样?
我瞠目,不敢想下去……
“十四岁那年,期中考之前的一个晚上,一位男同学打电话去我家问我数学题目,我就在电话里给他讲完几条题目,那个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他就来回在堂屋里走,打完电话,我就随口问了句,‘爸,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他却凶巴巴地质问我,‘你跟这个臭小子什么关系?’我当时有些害怕,也有些心虚,因为我知道这个男生是喜欢我的,只是我不喜欢他而已,我便说,‘同学呀,还能什么关系?’说完我就转身回房了,没想到他跟了进来,然后‘砰!’一声将门关上,我有些茫然地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他劈头就质问,‘你跟那臭小子到底有没有过关系?’我真的不明白他的话,也有点生气了,‘我不是说了吗?是同学关系?’他又问,‘你们有没有单独在一起?他有没有摸你、亲你,或者对你做别的什么事?’我想到有一次上体育课的时候他是趁机牵过我的手,我不知道那是否意味着摸我,于是我沉默了,然后他的脸色就更难看了,恶狠狠地盯着我,似乎要将我生吞活剥了般,我害怕地连连后退,一直退到床边,然后一屁股坐下,他突然拿起桌上的瓷碗就重重地掷在地上,然后发疯一样地向我扑过来,将我压在床上,用力撕开我的衣服和裤子,我当时都吓傻了……”
说到这里陶静又停下来,她开始急促地喘息,就像哮喘病人突然发病一般,她脸色苍白,有一种无法自抑的情绪在奔腾,她紧紧握住我的手,手心里全都是汗,我知道她要说什么,也明白她即将面对什么,我觉得胸口如翻滚的岩浆就要喷薄而出,“静儿,别说了,别说了,我都明白……”我知道那是她最痛的伤口,要生生撕裂开给我看,让我于心何忍?
“不!”陶静反手抓住我,火热的掌心烫疼了我的手背,也烫疼了我的心,“我要说!我再不说出来我就要疯了!”
“好,你说你说……”我安抚着她激动的情绪。
她说,“我忘记了挣扎,因为我记得他是我最爱的父亲,我们打小感情就很好,我相信他不会伤害我,一定不会的,十四岁的我,很天真无邪,相信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是好人,相信这个世界如童话般美好,直到他用那双满是老茧的手粗鲁地……我痛得叫起来,他便连忙捂住我的嘴,我奋力挣扎,哭泣着扭动着身子,不断哀求他,‘爸,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求求你……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跟那个男孩说话了……我保证……求你放开我……’他却恍若未闻……”陶静说不下去了,她捂住嘴,似乎想要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