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太太一个劲地打量着坐在王夫人身边的王家大少爷。王家大少爷今天穿了一件紫红色的绸质长袍,看上去有些腼腆,一个劲地端着茶碗喝茶。马德阳坐在马老太太跟前,他对眼前的这个大少爷也颇有几份好感,只是心里觉得他身上似乎缺了些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马老太太呷了一口茶,微笑着冲王夫人说:“您可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长相又标致,还留过洋,气质也好,别说在虎镇上,就是在全省也难找出这样的人才来。”
“老太太过奖了。”王夫人抿嘴笑着说:“犬子不成气候,还请老太太和马老爷不要笑话才是。”
“哪里是笑话?”马老太太望着王家仁,满意地笑着说:“开始听湘萍把大少爷夸得跟朵花似的,我还有些不信,这会才知道湘萍没有诳我。大少爷的确是难得的人才。”
王家仁面色有些发红,只顾端着手中的茶喝,也不管茶碗中的茶早就是碗见底了。坐在王夫人身旁的沈少奶奶眼尖,浅笑着冲王家仁说:“大少爷,马老太太夸你呢,怎么只顾一个劲地喝茶?”
王夫人悄悄用胳膊肘捣了捣家仁的胳膊,家仁这才放下茶碗,不好意思地冲马老太太作揖说:“老太太过奖了,家仁不敢当。”
“看这孩子,怎么这么腼腆!”沈少奶奶笑着,目光正与马德阳碰在一处。马德阳连忙转开视线,望向王家仁说:“腼腆些好。这年头,像家仁这样腼腆的男孩子已不多见了。别看那些个能说会道的男孩,其实尽是些个绣花枕头。家仁这孩子实在,我喜欢。”
“岂止是你喜欢,我也喜欢得很那!”马老太太望着王夫人,“荷花和大少爷的八字湘萍都已经找人看过了,是大富大贵的好姻缘,要是王夫人不嫌弃,依我看,这两天就安排大少爷和荷花在马家府上见上一面,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正等着老太太这句话呢!”王夫人喜笑颜开地望着马老太太说:“早就闻言马家小姐才貌双绝,秀芹我就盼着老太太和马老爷能成全这段婚事呢。”
“王夫人客气了。”马老太太说:“我们家德阳在南京办差事,几年也回不来一趟,过了元宵又要走了,不如就在元宵这天把亲事定下来。不过,我们家荷花年纪还小,我是想晚上两年再让他们圆房。”
“那可是双喜临门啊!”沈少奶奶抢过话头说:“既然大家都认为是桩好姻缘,我看事不宜迟,就在元宵把亲事定下来吧。荷花过了年才虚十五,再过两年成亲倒也不晚。”
王夫人心里是打算今年就成亲的,不过湘萍倒是提前把老太太的意思跟她说了,她倒也没觉得不妥,当下便应承了下来。沈少奶奶望着家仁,眉开眼笑地说:“大少爷,老太太和马老爷都放话了,你可是艳福不浅啊,能娶我们荷花这么好的姑娘。这两天回家可得跟你老子好好准备准备,定亲的聘礼可不能马虎了事的。”
“这个是当然。”王夫人笑着说:“我们家老爷从前也是读书人,这些个礼节还是懂的,自然不会委屈了马家小姐。”
马老太太点着头,“夫人的话我爱听。把荷花交到你们手上我也就放心了。”马老太太还要往下说,沈少奶奶忽然一眼憋见了躲在楼梯口处的小荷花,不禁失声叫了一声:“荷花!”
小荷花被沈少奶奶这一叫,惊得可了不得了,一个不留神,身子往后倾去,眼看着就要坠下楼去,躲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五伢子连忙飞跑过来,可他晚了一步,小荷花已经被王家仁扶了起来。他看到王家仁正把小荷花抱在怀里。
“放开!”五伢子一拳打在王家仁胸口,从他怀里拉开小荷花,关切地问着:“小姐,有没有伤着?”
小荷花这会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羞得满面通红,顾不及再看王家仁一眼,也不搭理五伢子,径直飞奔下楼。她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恼,原来奶奶给她相中的男人居然就是自己心有所属的王家仁,这难道就是天意吗?
她从怀里掏出奶奶送她的香包,莫名地生出一股悲凉的感觉,如果真要嫁了人,王家仁会不会也成为第二个爷爷?她也会像奶奶一样,一辈子都活得不幸福不快乐吗?不,爷爷自始至终爱着的人都是小兰祖姑姑,可是家仁心里却是藏着她的,她心爱的家仁是不会像爷爷那样娶了自己心里还惦记着别的女人的。
可是他毕竟是留过洋见过世面的,喜欢过他的女人一定比拔河比赛的人群还要多,如果曾经出现过同样让他感动过的女人,他的心会不会在某个时刻再次偷偷跑走,而投向那个女人的怀抱呢?也许他爱的只是自己的美貌,毕竟他们连认识都算不上啊,可即使这样,她也是这样如痴如醉地喜欢上了这个男人,这难道就是真正的男女之间的爱情吗?
小荷花有些捉摸不透,情窦初开的她也许并不懂得什么是爱情,但她知道,自己就是爱上了这个男人,要不,她怎么会只见了他一面就对他牵肠挂肚、日思夜想呢?她曾经梦想过要嫁的就是这个男人,但当这个男人真正就要成为自己的丈夫的时候,她却开始怀疑、忧虑,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想嫁给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