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曾料到温姨娘会送小荷花那么贵重的见面礼。那可是宋朝传下来的古玉镯,平时温姨娘一直拿它当作身家性命一般宝贝,连王奉正都摸一下她都会大呼小叫起来,可这会她却把这宝贝送给了第一次见面的小荷花。小荷花不知所措地看着温姨娘,又看了看家仁,她注意到王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犹豫着不知道是该收下来还是不收下来。
“天芙,还愣着做什么?”王奉正打破僵局,笑着望着小荷花,“你姨娘一天到晚把它当个宝贝,轻易都不肯拿出来给人看,现在她肯把它送你,可见得姨娘是真的欢喜你,还不赶紧着收好。呆会,姨娘要是心疼了变了卦,你就是想看上它一眼也难罗!”
“老爷,瞧您说的!”温姨娘给王奉正的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我就是瞧着天芙这孩子乖巧又水灵,要是换了别人,想从我身上扣走半个子儿也不行的!”温姨娘抬眼冲对面的马德阳嫣然一笑,“马老爷,您可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儿啊!”温姨娘说着,起身走到小荷花跟前,轻轻抬起她的手,将那副古玉镯子套到了小荷花手腕上。
“还不谢过姨娘!”家仁用胳膊轻轻捣了捣小荷花。
“谢谢姨娘!”小荷花腼腆地看着温姨娘替她戴在左手腕上的古玉镯子,面色更加红润。
“谢什么谢?这往后你就是咱们王家的大少奶奶了!姨娘我巴结你还来不及呢!”温姨娘眉开眼笑地凝视着小荷花,回头冲着王夫人说:“姐姐,您的眼光真是没得说的,这么好的女娃也被你挑回家做儿媳妇,真不知是几辈子才修来这样的鸿福。”温姨娘将小荷花的手抓在手里,仔细瞧了瞧,“你瞧,不仅脸蛋儿长得漂亮,这手也跟粉雕玉琢般,处处都透着光华。我要是个男人,也有了娶你过门的心思!”
“姨娘真是见笑了,我们家天芙哪有你说得这般好?”马德阳望着温姨娘说,“这往后,还要姨娘多多帮着我们照顾提携着天芙。”
“马老爷这是什么话?今儿个这订亲酒一喝,王家马家就是亲家了,说这些见外的话不把小婕我臊得慌嘛!来,马老爷,今天小婕高兴,小婕敬马老爷一杯!”温姨娘亲自为马德阳倒满一蛊酒,给自己也满上,举起酒蛊,递到马德阳面前,“来,马老爷,您要是瞧得起小婕,就满饮了此杯!”
马德阳站起身,缓缓举起酒杯,陈娟却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他一脚。马德阳有些失态地低头朝陈娟看了一眼。这些小把戏,温姨娘早就瞧在了眼里,她也不说破,一抬手,将自己手中的酒饮尽,举着蛊口对马德阳说:“马老爷,我可先干为尽了!”温姨娘面色微红地盯着马德阳,马德阳只好一仰脖子喝了个底朝天。
“还有马太太呢!今儿个是大喜的日子。小婕敬马太太的这杯您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推辞的。”温姨娘麻利地替陈娟满上酒,“看上去马太太似乎稍稍长小婕几岁,要不我就您一声姐姐得了。姐姐,咱们俩好好喝了这杯,来,我喝光,你随意。”
陈娟犹疑地望着温姨娘,极不情愿地站起身,“姨娘的美意我领了,可我实在不会喝酒。要不,让德阳代我喝了这杯吧。”
“这可不行!这婚不能代嫁,酒哪有代喝的道理?”温姨娘歪着头,娇笑着看着陈娟,“姐姐要是不喝了这杯,就该罚酒三杯了!难道是姐姐看不起小婕吗?”
“瞧姨娘这话说的。”陈娟颇为难地端起酒杯,刚放到嘴边抿了一口,就被呛得咳了起来。
温姨娘见状,“噗哧”笑出声来,“我还以为姐姐瞒我。原来是真的不会喝酒。罢了罢了,意思到了就行。”温姨娘边说,边满饮了自己手中那蛊酒。
“我替马太太喝了这杯。”家仁突然从陈娟手里接过酒杯,举在手里,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
“哟,大少爷,姨娘怎么把你冷落到一边了呢?”说着,给家仁满上酒,又替小荷花满上一蛊,“来,现在该是你们两个喝交杯酒的时候了。”
家仁与小荷花面面相觑,虽然两个人都知道虎镇的规矩,这订亲的交杯酒是必须要喝的,可这话由姨娘说出来,还是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小荷花懵懂地盯着家仁,嗫嚅着嘴唇说,“我不会喝酒的。”
“那哪成啊?今天是什么日子,就是再不能喝也得喝了这交杯酒的。大伙儿说是不是这个理?”温姨娘冲着大厅里所有来参加喜宴的客人们大声问道。
“喝,喝交杯,亲个嘴!”有人起哄着。
小荷花不敢再看家仁的眼睛,赶紧背过脸去,客人们又都喧哗起来。
“要不,碰个杯?”家仁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征求小荷花的意见。小荷花始终低着头,默默不语,面色更是红透一片天。这帮人不是成心要看自己出丑吗?小荷花心里突然有种想跑出去的冲动。坐在王夫人身旁的家义脸上露出了得意的表情,他心里在想,谁让你要嫁给家仁的,这就是你答应嫁给家仁的下场。家义兴灾乐祸地看着家仁和小荷花,他真希望这时发生点意外,要是这场亲事被搞砸了最好。小荷花啊小荷花啊,你发了什么疯,为什么偏要嫁给一个比你大上六岁的男人?我比家仁年轻,为什么你没有选择我呢?家义越想心里越气,紧咬着嘴唇就等着看后边的笑话。
“这酒是一定要喝的。”王夫人发了话,“天芙,喝了这杯就好了,我已经让朱妈替你准备了解酒茶的。喝吧,不妨事的。”
家义狠狠白了王夫人一眼,她爱喝不喝,干吗还事先替她准备好了解酒茶?他冷冷地盯着对面的小荷花,小荷花低着头,好似受了很大的委屈。他心里这会又觉着有些不忍,也许和家仁订亲是她家里人逼的呢!家义回想起与小荷花接触的一幕一幕,他觉得小荷花心里是有他的,肯定是她家人逼了她答应了这门婚事。这样想着,他心里有了带着小荷花跑出去的欲望,他努力告诫自己,要鼓起勇气,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只有鼓气勇气,他才会跟小荷花得到他们想要的幸福。可就这个节骨眼上,他突然觉得眼前一花,家仁与小荷花已经各自端起了酒杯,递到了对方的嘴边。
家义气得直想跺脚,真想冲过去,打翻了他们手中的酒杯不可。就在他要起身时,忽然发现自己的双腿被一只有力的手使劲按住。王夫人看似不经意地冲他瞟了一眼,继续笑意盈盈地望着眼前的一对璧人满饮了交杯酒。
“这不就成了?”温姨娘喜笑颜开地打量着家仁与小荷花,“姨娘不是说了吗,这点酒不成问题的。朱妈,快给我们的大少奶奶把解酒茶端过来!”
朱妈早就端着温热的解酒茶站在王夫人身边侍候了,一听温姨娘发话,忙走到小荷花跟前。“我来。”家仁从朱妈手中接过解酒茶,轻轻递到小荷花手里,“天芙,快喝了吧。喝了它头就不会晕的。”
“天芙!”他居然叫自己天芙,这可是家仁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小荷花不知是惊是喜,心里有些激动,接过解酒茶的手有些颤抖,一不小心,泼了些茶水在身上。
“小心。”家仁连忙扶住她的手,“我帮你。”家仁接过茶杯,缓缓递到小荷花嘴边。小荷花偷眼瞧着他,只见他面如傅粉,好一个风流少年郎,带着满面的娇羞,她便在家仁的手里慢慢喝了这杯解酒茶。
家仁把喝完了茶杯递给朱妈,含情脉脉地望着小荷花,“该是敬长辈酒的时候了。你要不能喝,就让朱妈给你换上茶水。”
“大少爷,你可真会心疼老婆的。”温姨娘嗔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哪能以茶代酒?天芙,难过好过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你婆婆心疼你,早就让下人们准备了甜米酒。那玩意我一口气能喝下十大碗也不带醉的,没事,尽管敞开肚子喝。”
小荷花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家仁,又看了看马德阳。马德阳冲她微微颔首。她这才低着声音说:“我喝。”
“我们的大少爷也喝米酒吗?”温姨娘歪着脖子打量着家仁,“你可是个男的,不能跟天芙比。朱妈,给大少爷换烧酒。”
“你行吗?”王夫人有些顾虑地看着家仁问,“要是不行就别逞强,和天芙都喝米酒行了。”
“没事的。我在上海也经常喝烧酒应付客户的。这几年在外边也算是练出来了,不打紧的。”家仁轻描淡写地说着,任由朱妈替他满上烧酒。家仁轻轻牵着小荷花的手,向王奉正、王夫人、温姨娘、马德阳、陈娟先后敬了酒,又向大厅里的众位亲友挨个敬着。朱妈见小荷花实在受不住,连忙给她换了解酒茶,那些亲戚朋友都是些有身份的,也不计较这个,只要看着一对璧人在他们面前穿梭,心里就已经欢畅不尽了。
小荷花偷偷打量着家仁,他已经喝得满嘴酒气,脸红得就像戏台上的关公,脚底下好像生了风,走起路来都轻飘飘的。她心里着实为他担心,再这样喝下去肯定是要醉了的,偷了个空,小荷花悄悄把朱妈叫到一个角落,让她把大少爷的烧酒换成凉白开。朱妈冲她会意地一笑,即刻把要给家仁喝的烧酒全部换成了凉白开。家仁喝着被朱妈调换了的凉白开,心里有些惊异,倒也没有声张,小荷花悄悄给他递了个眼神,他顿时心领神会,为自己娶了这样的媳妇感到由衷的自豪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