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月上荷塘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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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克夫流言

“姨娘,您看这个好看吗?”夏梨坐在保娘床边,从包袱里抖出两块手帕,“这可是我自己亲手做的,您看看好不好看?”夏梨把手帕递到保娘手里,满眼里充满着期待地看着她。

保娘伸手摸了摸那丝绸面料的手帕,只感觉一阵阵柔滑,“你哪来这丝绸的料子?不做衣裳做这个多可惜!”

“姨娘真是笑话我们了。我们家哪有钱买丝绸做衣裳?这些都是我在我们村的刘夫人家捡了攒起来做的。”

“哪个刘夫人?”保娘想了又想,“我怎么没听说过我们村有个什么刘夫人的。”

“是刘贵的媳妇。就是那个刘大麻子。刘大麻子在上海捡破烂发迹了,回到我们村,还带回来了外宁波来的媳妇。那媳妇别提长得有多水灵了,不仅人长得漂亮,心思也活得很,组织了村里的一班姐妹在家里织布加工衣服,都让刘大麻了拿到上海卖去了。现在他们家可发了。”

“你羡慕了?”保娘望着夏梨笑着,“以后你也找个像刘大麻子那样的男人嫁了,有你享清福的时候。”

“我才不嫁给刘大麻子那样的人呢。有多少钱也不嫁。你看他长那么丑,谁家的姑娘也不乐意嫁他的,那个刘夫人也就是图他的钱财。”

“你不图,干吗捡人家的破布回家做手帕?”

“姨娘!我那也不能就叫捡,我在刘大麻子家帮工,她媳妇见没用了的丝绸,经常拿出来分人的。反正那些零碎布也做不了衣服,他们也不希罕拿去做手绢卖的。”夏梨指着一块紫红色的丝帕上的金丝绣凤冲保娘说:“姨娘,您看这凤凰绣得怎么样?”

“你自己绣的?”

“当然是我自己绣的。村里人都夸我绣活好。几乎所有家的姑娘出门时都要请我替她们绣鸳鸯枕的。”夏梨边说边把丝帕塞到保娘手里,“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姨娘,就绣了这块丝帕要送给您的,姨娘可别嫌弃才好。”

“送给我?”保娘欣喜地抓着丝帕看了又看,“我活了这半辈子了,也没用过这么好的丝帕。真有心了,我的夏梨。”

“还有这块,是送给五伢子的。”夏梨举起一块湖水绿色的丝帕,那上边绣了两只红色的蝴蝶。夏梨说着,有些害羞地看了保娘一眼。

“五伢子也有份?”保娘抢过那块送给五伢子的丝帕看了又看,“蝴蝶?不错。挺活灵活现的。”边说边把丝帕塞回夏梨手里。

“姨娘帮我把它送给五伢子吧。”夏梨又把丝帕塞回保娘手里。

“还是你自个送给他吧。这样才显得亲近。你们表姐弟也好多年没见过面了,你自个送给他比我转交给他更好。”

夏梨想了想,把那块湖绿色的丝帕整齐地叠好,轻轻塞到衣服兜里,“那我明天白天再送给五伢子。”

马平咳了一声从外屋里踱了进来,手上夹着一根还没抽完的纸烟,见了保娘,呵呵笑着说:“刚才在胡同里碰到沈家老爷,他朋友从广州给他带回来些纸烟,给了我一根。”马平说着,又使劲抽了一口,“别说,这纸烟还真比鼻烟味道好。”

“抽什么抽?烟就没个好东西!”保娘白了他一眼,冲马平举起那块紫红色的丝帕,“你看,夏梨送我的。这丝帕我大半辈子也没用过,今天算是沾着夏梨的光了。”

马平走上前,从保娘手里接过丝帕瞧了又瞧,瞟着夏梨问:“这凤凰是你绣的?”

“嗯。”夏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我绣的,姨父喜欢吗?”

“喜欢,手工挺好的。别看你娘平时就会种地,生出来的女儿倒是一个比一个能干。”

“瞧姨父说的。”夏梨羞涩地笑着,“我也是跟着别人学的,有个手艺也好混口饭吃。”

“就是。”保娘拉着夏梨的手冲马平说:“这丫头现在在我们村的刘大麻子家帮工织布做丝绸衣服往上海送,也算是能帮着她爹娘养家糊口了。不简单啊!”

“是吗?”马平仔细打量着夏梨,“要是谁家娶了你当媳妇,倒真是修了三世的福气啊。”马平边说边把外边的袄子脱了扔在床边的凳子上,只穿着一件长衫,伸着懒腰,冲保娘说:“给我打盆洗脸水来。”

“我来吧。”夏梨从床边站起身,麻利地找来洗面盆,打开热水瓶往里面倒着水,又从水缸里舀了一小瓢凉水混在里面,把毛巾放在里面浸湿后,挤干了递到马平手里,“姨父,您擦把脸。”

“这孩子,真够懂事的。”马平从夏梨手中接过热毛巾把子,认真地在脸上擦着,漫不经心地问夏梨说:“腊梅、栀子她们都睡了吧?”

“栀子和叶子都睡下了。她们一吃完饭就喊困,姨娘已经安排她们在客房睡了。”

“腊梅呢?”

“腊梅跟我娘在老太太房里谈话。老太太就爱听我娘讲故事。”

“噢。”马平应了一声,老太太倒真够精神的,这么晚了还有精神听你娘讲故事。咦,怎么没见到五伢子?”

“吃了晚饭他就出去了。又不知道到哪野去了。就要成亲的人了,还整天夜不收的。”保娘叹着气说。

“得好好管管他了。”马平一边说着一边把毛巾晾到床头的绳子上,端起洗过的水便要往门外走。

“姨父,我来吧。”夏梨从马平手中抢过洗面盆,端到外面的下水道倒了。

“这丫头,挺有眼力劲的。”马平望着夏梨的背影冲保娘说:“只可惜她比咱们五伢子年纪大,要不让五伢子娶了夏梨倒也不错。”

保娘刚要开口,夏梨已经端着空了的洗面盆走进屋里,把面盆搁在面盆架上,看着保娘说:“姨娘,天也不早了,要不我先回房睡了。”

“去吧。被子褥子我都给你们铺弄好了,晚上睡觉别着了凉。”

“嗯。”夏梨依依不舍地往外走着,忽然又回过头来,看着保娘吞吞吐吐地说:“姨娘,有个事我想跟您说。”

“说吧,什么事?”

夏梨走进来,坐到保娘床边,瞟了一眼马平,压低声音说:“都是些女人的事情。”

保娘会意地看了她一眼,指着马平说:“他爹,你先到外屋喝杯茶,我跟夏梨再唠会嗑。”

见保娘支走了马平,夏梨还是有些忐忑,右手的手指紧紧捏着左手的手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不舒服?”

“没,没有。”夏梨抬眼看着保娘,又迅速低下头。

“是不是有什么不好说的话?”

“也不是。就是……姨娘,我听我娘说,您跟姨父要让五伢子娶了腊梅,是不是?”

“嗯。”保娘点了点头,“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

“有什么就说出来。姨娘不会怪你的。”

夏梨忽地抬起头,正正地注视着保娘,“姨娘,您有所不知,腊梅她是个克夫命。早些年就有瞎子替她算过命的。”

“克夫命?”保娘吃惊不小地瞪着夏梨,“真有瞎子替腊梅算出过她有克夫命?”

“嗯。”夏梨使劲点着头,“那个瞎子说谁娶了腊梅谁就会被她克死。我是担心五伢子。”夏梨故意欲言又止。

“怎么从来没听娘提起过这事?”保娘有些愤愤地,“这么大的事,她也想瞒着我不成?”保娘说着,蹭地从床边站起身,就要往大厅那边去。

“姨娘,您这是干什么?”夏梨连忙拉住保娘。

“我得去问问你娘,她怎么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支会一声?”

“姨娘,您还是别问了。”夏梨急了,“您这要一问,我娘肯定要打死我的。求您了,姨娘,本来我也不想说这个事的,可又害怕五伢子真的会被腊梅克死,才多了这么一句嘴。姨娘心里有数不就成了,您要去问我娘,肯定会闹得大家心里都不愉快。”夏梨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密密一层汗。

保娘想想也是,一屁股坐到床上,“那五伢子和腊梅的婚事怎么办?我总不能装作不知道吧?”

“我该说的也都说了,剩下的事情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姨娘和姨父都是有阅历的人,相信你们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的。只不过,姨娘一定要答应我,不要去问我娘这件事,要不然我娘和腊梅都会记恨我一辈子的。”

“好,我不问就是了。”保娘有些气恼地盯着夏梨,“行了,我知道了,你也去睡吧。”

夏梨见保娘已经信了自己的话,心里不禁舒了一口气,缓缓往外走去。穿过外屋的时候,她和马平打一照面。马平正直直地盯着她看,她连忙低着头跑了出去。那夜的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夏梨抬头看着灰暗的天幕,眼前不禁浮现出腊梅哭红的双眼,嘴角露出了一丝会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