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耽美岸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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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高阶斗地主

在高阶的秦家弯,秦有禄划为中农,一家九个人,不到二十亩地,不被调配。秦有绿一家大小却并不轻松,大女,二女四女家却划为了地主,在诉苦会上成了指责对象,在公审会上被批斗了。不仅分了地还被分了农具财产,请出了住房,住进了堆肥房,或牛房。几个孩子趁夜回到秦家弯,抱着母亲哭得死去活来,呆呆傻傻。

大姐家是大户,够得上。二姐祖上殷实,五女一子,独苗占小,姐们出嫁后留得小幺儿独享,四口之家有四十多亩地,种不了的地也租给别人种;四姐家更是独苗,家父一身节俭,喜买地,他是个秀才,办过私学,有钱就买地,除了四合院,就是四五十亩地。

她们的家人在外受批斗,他们在家中忐忑不安。

茂文的丈夫窦兴水是单传。其父窦安邦也是单传,且性格幽默滑稽,他有几个典故在那一片传道。在高阶寺的小学校操场里,全乡被批斗的地主在台上站了一排,工作队刚要引导大家呼口号,这时他请工作同志等一等,他从兜里掏一个纸折的帽子,用嘴一吹,一层一叠像宝塔,他戴头上,纸帽在他头上一晃一晃的。

工作队问他这是干啥,他说他这是戴高帽,台下就是一阵轰笑,工作队员忍住笑,举拳高呼:“打到地主劣绅,穷苦人民翻身作主人!”

台下亦呼口号,这窦安邦就顺势倒在地上。工作队见状,以为昏倒,见他并无异样,问他为啥?他回答:“你们呼口号打倒地主,我就倒下了,这是配合共产党和广大人民,该倒就倒。”台下民众又是一阵轰笑。经过这两笑,会场气氛已变得不那么严肃,大家就说笑起来。

工作队队长令民兵将他拖下台,将他扭到别处去。他说他能自己走,民兵生气地说:“滚!”

他于是倒在地上翻滚着走,场上人又是一阵轰笑,还打起了口哨。开会的人们还不得不为他让道,民兵无奈揪起他,押着他走,许多人也跟着走,跟着去看热闹,会场的人跟着走散了,这次批斗大会就此结束。这之后每次批斗大会都不再提窦安邦,却额外排劳工。

秦有禄家里一时多了好些人口,家中口粮粗细搭配,勉强维持到收新粮,可突来的变故,让这个老汉好为难,土改没让他有什么变化,三亲六戚,儿女亲家,在这样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多少都有牵联,哪里躲得开干身?他独自一人漫步山坡小路上,想想一家人怎么过呢?他不知不觉上了柏树林,那是他的山林地,碗口粗的柏树成林,林中有新的树桩,有人偷他的树了,他见一个叹一口气,摇一次头,不觉上到上梁上,五岭寨顶佛烟飘渺,不时会有爆竹声,他无心上寨。

他下了山梁,又翻一个山梁,五岭寨北丘下远远的溪沟小河那一坝肥沃的细粮田,原是四女家的,如今己不再是了。这门亲是他亲自与窦安邦结的。

窦家三代单传,可为人还是不错的。高阶是秀才之乡,人们有结余时都让孩子进学堂,希望有更大的出息。所以窦安邦父辈在高阶办了私塾,名声不错。窦安邦子承父业也办私学,他教学很有一套,学子都学有所成。他们有钱后就不停地买地买田,自己种不了,送人种租给人种。

他们生活上还是很节俭,有次听说他老婆子赶场蹬馆子,他一听说很生气,也蹬上了馆子,叫了一盘煮蚕豆,二两烧酒,吃开了,还一边吃一边说:“吃嘛!看老子吃给你们看!”馆子里的人都忍不住笑他。这也是窦家一典故。他老婆子知道后,哭笑不得。她其实就在冬天赶集时,天冷,总喜欢去卖血旺的那里吃一碗血旺汤,如此而以。

一家人辛苦节俭积累了些家业,对外都是慈悲心肠。秦家的孩子的去窦家私塾读过书,秦家有时少点学费,他就给免了。秦家荣和四姐夫同过学,两人还是毛孩时五岭寨山这边那边玩皮,上坡掏鸟窝下河捉鱼虾,一起玩大,大了还攀上了亲舅,两人那个乐,不用言表。

论门当户对,窦家家大业大,秦家攀强了。窦安邦就那独苗窦兴水,长到成年高朗英俊,很多媒婆都来牵线搭桥,用踏平了门槛不为过。但就是没成功。窦安邦骨子里也清高,善良义气,他对儿媳的标准是恭俭贤良,娇贵的还入不了法眼。

一天,他赶集见秦有禄照例在老街大黄角树下买竹蔑器,他过去欣赏那些漂亮的家什。米箩、挎兜、背兜、针线叵箩、捞勺、筲箕、米筛……他家的竹蔑器具十有八九都是在秦家买的。

“窦先生今天买点啥?”秦有禄见老主顾细看,关照招呼。

“今儿闲逛,就看看。”窦安邦一边看一边与秦有禄闲聊家常。

快中午时,一个年轻女娃走来:“爸爸,我帮妈妈卖完棉线,还帮妈买了二两麻,我们收好回去了吧,这都快散场了?”

“好的。”

“这是你闺女?”窦安邦问道。

“是我老四!这是窦私塾的窦先生,你弟弟妹妹的先生!快叫人呵。”

这茂文柳条修身,穿一件枣红粗布上衣,青色粗布裤子,布鞋,扎一条麻花辫,青柔的乌丝齐眉的留海,鸭蛋脸上青春粉白透红,黑眼珠扑闪扑闪还有几分羞涩。

“窦先生午安!”茂文礼貌问好,声音清晰脆嫩。

“哎!这闺女乖灵的啊!多大了?”窦安邦问秦有禄。

“快十八了!”

“说人家了吗?”

“说的是有,还没定,Y头是里外一把手,我可舍不得放她走呢。”

“唉,要不嫌弃,我俩攀个儿女亲家如何?我就一个儿子,我保证待她如亲闺女。”

“那不是高攀你啦?不敢!不敢!”

“哎,有禄兄,我儿也是不错的伢子,多少人说,我都没应呢。今天这黄角树作证,我不要觉得你家Y头,勤朴利索,又会持家,年岁也相当,又山靠山的近啊,还有你这老汉出名能干,闺女肯定差不了!我才不会信口开河。我请媒人上门提亲,定不亏待你闺女。”

茂文早已脸绯红,借故走开了。秦有禄见窦先生言之凿凿,不虚妄,想了想,告诉他他回去和老伴合计合计,下场赶场回话。安邦一听乐了,说好。起身要走,又看了看远处石阶上正专心理麻的茂文,笑了笑,满意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