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在一起不跳舞,生命仍然充满乐趣,我愿意听你谈话,你的话都有很深的含义,本身就是诗,就是散文。我也愿意对你谈话,每一点你都会为我排解、分析,你的劝告我都接受,因为我佩服你。平时我在家里常常闷着谁也不理,没有什么可谈的,对朋友也常觉得话不投机。只有和你永远谈不完,也永远谈不厌。
思想家,来陪陪我妹妹。秦之蓉老腔老调招呼一个戴眼镜的男生,那个男生走到我的面前同样邀我跳舞,未免有愧作思想家了,他并不思想。不过他的额头特别宽,头特别大,里面装的东西大概比别人多。我对他说坐着谈谈不好吗?好。他坐下来了。
和一个陌生人谈什么呢?我简直不知道,我发觉选错对象了,他的绰号也许来自他的沉默,我不开口他就这么坐着。是我留他谈天的,他不谈,我只好找话,我问他,是不是和秦之蓉同班,他说是,我问他上过你的课没有,他说上过。我忽然找到一个题目,谈你。
我谈你谈得很自然,一点也没有让他怀疑,拿你作话题他不再沉默了,他很赞美你的学识修养,风度,他说如果选最喜爱的教授,他会选你,我听了实在高兴,我为你骄傲,他说可惜学校留不住你。我告诉他你会回来的,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实,我想安慰一下他,也等于安慰自己。想不到他摇摇头说你不会回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勉强压住惊奇问他。他说,听说杜老师要把家眷接去。是吗?我问得很轻松,可是我的心一阵冰冷,幸而客厅的灯光很黯,看不出我的脸色转变,我拚命嗑瓜子,掩住我态度上的不安。完了!我彻底失去你了!
思想家没有对我用多少思想,我的痛苦他一点也不知道,他觉得陪了我好一阵很够了,才说声对不起走开。我突然站起来,到书房把秦之蓉一把拉住。我要回去了。现在就回去?为什么?她惊奇地望着我,书房只有几串彩灯,她更看不出我的脸色。我不舒服。真的?秦之蓉不勉强我,她向四处望望说,叫谁送送你。你不要管我。我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连主人那里也没有打招呼,就匆匆跑出去。
我想找一个清静的环境理平乱如麻的心情,可是家里有两桌麻将在进行。玩得好吗?玲玲。我对妈妈嗯了一声,连正眼也没有看她就走进自己房里。我躺着,用枕头堵住耳朵,我讨厌牌声、人声,我讨厌任何声音。我希望世界死去,我也死去。
可是我一直醒着,一直呼吸得很艰难,像肺要裂开似的。我不断骂着自己,刘于玲呀!刘于玲,那个被你爱的人,现在只剩下了恨,因为他是阴谋家,他的行为一步一步都是躲开你的计划。他给你一个错误的想法,以为他不重视你,可是人家到底是恩爱夫妻,还有小莉莉。你算什么东西?妄想献给他一切乃至生命,他根本置之不理。
以前别人骗我,现在虽然你没有骗我,可是你敷衍我。我把你的敷衍当成真的感情,结果发现是一场空。
我哭,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我仍然想你,不过好的部分不存在了,存在的都是坏的。
麻将两点钟散场,我还没有睡着。起来吃两颗安眠药。
我恨你。这次是真恨,真真正正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