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晋末英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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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公孙绝(1)

十一月初三,涪陵。

南宫赞此番到来,也有剑师刘志护送一同前往,两人在酒馆落脚,往对面望去,夏侯大宅蜘痕满墙,一副败落潦倒的之形,就连门上那匾也是摇摇欲坠,就像随时会掉下来砸死人一样。

刘志问道:“先生可知夏侯公子身在何处?”

南宫赞笑道:“天下第一聪明人,自然是去他该去的地方了。”

两人行至大街,大街今日极是热闹,人都往西北部跑去,刘志也童心未泯,也想前去凑热闹,南宫赞竟没有反对。

一座雄伟的大宅坐立于街边,门匾上两个大字“傅府”显得格外耀眼,门庭鞭炮连响,定是有喜事了。

两人走进庭院里,却见庭院里早站满了好事之人,庭院中铺着长长的毯子,毯子上错落着百来张长方木桌,百余位书生模样的人坐在地上,或交头接耳,或东张西望,或闭目凝思。

“夏侯公子就在这里头。”南宫赞话闭,刘志便伸长了脖子四下找寻,平日里江汉中多被取笑有勇无谋,这若是给他猜中谁是公孙绝了,面子可能挽回不小。

再看这百余人,从面相来看,或贼眉鼠目,或俊朗潇洒,或憨厚老实,或聪目明光,或手短腰粗,或身形挺拔。

南宫赞谨记真正聪明的人往往大智若愚,所以最先被他认定的,是看上去蠢像傻子,认真看怂得像疯子的人。

不消片刻,傅员外自大门被几侍从搀扶走出,往庭院一望,颇为满意,笑笑,再咳了咳,先向诸位行了一礼,在座书生也急忙起身回礼。这傅员外看上去五十多岁模样,身子却不容乐观。

“近来傅某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恐时日不多,人老了自然想抱抱孙子,傅某有一女,年芳十九,正值出嫁之年,小女相貌,诸位应有耳闻……”傅员外说道这里,在座无不兴奋,傅员外果真是快死了的模样,咳了咳,又说:“今日举贤招亲,试题共分为三,承题为首,诸位出题,互相答疑,破题为次,傅某出题,诸位答对,定题为末,究竟选谁,傅某也遵从小女的之意。”

说到最后一题,定题,竟是让傅小姐直接选亲,这也不由得令那些相貌矮丑之辈捏了一把汗。

突见一人倒头大睡,完全无视傅员外口中滔滔不绝,惹得众人笑声一片。

这一睡也引起了刘志的注意。他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人,见他睡姿悠哉,一副得天独厚之样,料此人绝非常人。

管家向几彪形大汉使了眼色,这人便被拉了出去,扔在大院外,门“叵”地被重重地合上。

刘志急跺脚,“蠢货,错过了他汝等必定终生悔恨。”

南宫赞笑了,摇摇头,“他不是公孙绝,公孙绝还没有傻到那种地步,那人只是因为长得太丑,怕被小姐一开始就不放在眼里,所故不如装睡,反倒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刘志连连点头,还是先生讲得精辟,令己如梦初醒,如此,蠢些又何妨,能跟在先生身边,吃不了大亏的。

南宫赞叹了口气,一眼识穿了他的心思,“你先别急着仰慕我,待会你就会见到,谁才是真正旷世奇才。”

刘志擦了擦眼,似乎这一擦眼眼就会变得雪亮,他睁大双目,细细地看,这回可不能再错过了。

“承题,开。”傅员外一声喝下,管家即敲响了锣,“噔——”地脆响,众书生对立而坐,开始交谈,一旁观看的众人也指指点点,好不热闹,傅员外抚须柔笑,一脸慈朗。

满座口水乱飞,有温文尔雅之辈谈吐清雅,也有粗俗文人对谈得破口大骂,但破口大骂之人,不被拉出傅府那才是怪事。

巳时四刻,日大高悬,几十人摇头叹息走出红毯,却没有离开,他们从当局者成了旁观者,或者他们比旁观者还迫切地想知道最后胜出的会是哪个。

眼下百人已剩几十人,傅员外点了点头,又是笑笑,“次题,破题,开。”管家重重地往铜锣上一敲,一位男侍从解开一红轴,轴露出一联,联现七个大字,“百年三国十载晋。”

这对联好生简单,但越是简单的对联,对得恰当了,越能显得出文人饱学。

台下好几人匆匆动笔,但却有此八人却不急着动笔,而是慢慢凝思。刘志望这八人看去,见这八人有的俊朗倾国,有的看似憨厚,有的竟和诸葛先生长得几分相似,如果断定何人才是夏侯公子,这会又让他头大了。

旁观的人议论声更大了,“我看此番非孟公子胜出不可,孟家三代举人,文意自然过人。”这话刚说完,也有人极是不屑,“孟家那小子算什么东西,梅少爷腰缠万贯,家业富可敌国,嫁了他,一辈子都不愁吃穿。”再有人说,“都不中,毕公子文武双全,我看在场无人可匹敌矣。”

这一旁就快吵起来,傅员外却在桌上批卷,阅得不亦乐乎,直直抚须,连连点头,“后生可畏也。”傅员外对管家笑叹道。

直至最后,几十分卷中,傅员外直抽出了七张,也一个动作,也是惊了台下满座,那些本无信心之人,更是恨不得立刻遁走,免得被道破的时候丢人现眼了。

“鹬蚌争得瓮里鳖。”此联甚妙,傅员外念出之时,满座皆惊,三国相争,得天下者却是晋,鹬蚌相争,得利者却是渔翁,这还不够,尤其是最后三个字,“翁里蹩”更是显得答题者满怀自信,誓要将美人收入囊中了。

傅员外看了卷尾,道:“孟家公子,果不愧三代举人。”

这话一出,座下那人略显得意,刘志虽因此文不是夏侯公子所作而略感遗憾,但再看那孟公子,方才他头一个交卷,本以为他急功近利,却不料此人不乏真才实学,当真配得上这傅家小姐。

“千里花开一处红。”此联更简,却把傅家小姐捧上天了,傅员外又道,“梅少爷文采也倒好。”

底下又有人嘀咕,这做生意的果真能拍马屁,这等文章也能入选,莫非是傅员外见钱眼开了。

“踏破天涯今方休。”这句更绝,如此豪气,想必是文武双全的毕公子所作了,毕公子半生游荡,却把人生最美的事比作看傅小姐一眼,联中还可看出,若能娶得了傅小姐,他甘愿放弃浪迹天涯的生活,这也是每个出嫁前的女人都渴望的事。

傅员外又接连念了三张,这三联听上去不错,但比前三联都略差了些,傅员外摇摇头,接着抽出了最后一张。

“倾城红颜昙花现。”刘志只觉得先前的几联太俗,此联才是文采斐然,心中暗赏,人一个个离座,场中只剩下七人,看最后那人便是生得与诸葛先生有几分神似之人,虽其貌不扬,但愚中藏智,也是不错。

场中除了那七人,最后离座的,是一位刚喝完水的少年,十八模样,脸蛋好生俊朗,眉清目秀,看着他,连男人都会被陶醉。

刘志当然希望公孙绝就是这人,但自古美玉难圆,比如武帝曹操,精明过人,却长得头大腰粗,比如周公风流,却英年早逝。

傅员外念出了此联的姓名,“学士郭钦。”在座之人虽未闻其名,但服其才,只是刘志顿时头大入斗,南宫赞曾多次赞扬夏侯公子大才,而夏侯公子怎连招亲答题都过不了,是傅员外不识大才,还是夏侯公子根本就不识字?

南宫赞指着闲步离场的那俊朗少年,道:“那就是公孙绝。”

刘志当即看去,此人一脸稚嫩,最多也不多十七岁模样,一身粗布麻衣,倒也干净整洁。虽低着头,却掩不住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

刘志满腹疑水,“既然是夏侯公子,文采怎会不被傅员外看中?”

南宫赞头朝案台看去,刘志也跟着调头看向案台,“你看,公孙绝交的是白卷。”

南宫赞又道:“先生说了,此人非大事不干,这种下三滥的浅题,公孙绝是不屑作答的。”

刘志更是大疑,“那他为何还……”却听傅员外压低了语气,缓和道:“定题,开了。”管家这回也只是轻轻低敲了一下锣,众人往大门望去,见四个丫环扶着一位红装打扮的小姐走出来,单看身形,傅小姐也秉承了傅员外的高挑,再说相貌,那还要看看才知道。

七位文人忙理理衣冠,拨拨发丝,将一副整洁,斯文的形象呈现在傅小姐眼前。傅小姐拿开贴身丫鬟的手,完全不顾礼仪,径直走到七人身前,看了看,突然揭下大红头帘。

那头帘被揭开后,里头不是一张脸,而是一朵水仙。

水仙一样利落,一样纯洁的美。

七人啧啧称奇,皆感若娶不得傅小姐就要抱憾终身了,而傅小姐视线清楚了,却微微一愣,再看傅员外,他脸上也是微微一变。

傅小姐转过身,看见了正要跨出大门的公孙绝,急追过去,上阶时险些摔倒,又踉跄地站了起来,拦住了公孙绝的去路。

“公孙绝,你到底娶不娶我?”傅小姐嗔道。

公孙绝还想拐道避开,却又给傅小姐挡住了,只得缓缓抬头,“请让路,我对小姐并不感兴趣。”

傅小姐震了一下,愣在原地。公孙绝也不多看一眼,在哗然声中走出。只是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就站在傅小姐身后,伸手轻轻地摘下她的左耳环,这才离开。

也只有他晓得,在他抽回手的时候,在胳膊划过柔发的时候,只有他晓得,他手上沾到了莹莹的泪水。

可是,这和他并没有关系。

公孙绝走出门框后,傅员外大怒,管家既令几下人追出去,南宫赞早看在眼里,也对刘志道:“把他们拦下了,不得让夏侯公子少一根汗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