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衣背上御灵琴，扶着秦檀。
“你把我当老人么？”秦檀笑道，“归云山人在此，衣衣你令我情何以堪？”
归云山人仍旧笑眯眯捻着胡须道：“你这后生好不毒舌，非提醒老朽岁数。”
“岂敢。”秦檀打个揖手，“因事有变，这身子不得力，只好临阵脱逃，来日必当去山人仙处拜访。”
“好说。”归云山人回以拱手，“后会有期。”
秦檀与衣衣从飞云楼后门出去，穿过后院，来到马厩，常千户已经牵了铜天和丹风，并置了马车于此。
“都没有跟元叔和小罐儿道别。”衣衣想了想，自袖里摸了一个香囊，递给常千户，“常千户，你帮我把这个百草囊交给小罐儿，告诉他我走了。”
常千户接过香囊，许下此事。
他们乘着马车，借着夜色出城的时候，正看见乌压压的戎服兵士如静默的移动森林，迅速地从城外奔来。
“他们这是要正面交锋么？”衣衣透过车窗，看着逐渐消失在夜色里的城池。
“那要看对方打的是什么算盘了。”秦檀道，“如果他们真的想在这个地方除去师弟，那就要看三门的高手到底有多高了。”
这时，一道焰火自城中飞起，直刺夜空，带着悠然的唿哨。
“入城令。”秦檀看也不看地说。
“各门的门众加起来有一万余，如果他们都参与逼位……”衣衣担忧地道。
“你担心谁多一些？”秦檀含笑问。
衣衣白他一眼：“秦大哥！什么时候了，你还打趣。”
“我没有打趣，”在马车的颠簸中，他断断续续地说，“如果玉弓安然无恙地回来，你就必须要回答这个问题了。”
※※※
周阳驿在群山环抱之中，有土砌外郭，连驿卒皂隶带零散山民，住在此地的不过十几户。驾车的缁衣卫绕了半郭，来到一处竹林边，停下来。
“上月奉将军命，玉弓军来人安排好的。”缁衣卫道，“二位在此休养，等待将军北上。”
“此处倒是京师与武林通官信的必经之处，甚好。”秦檀站在竹林边，背后是三间粗陋的平房，正与此地山民居所一样。
衣衣则正看着竹枝上嬉戏的麻雀出神。
“此战应当速战速决，否则惊动府道军队，更或者江南大营，就一时半刻不好收拾了。”缁衣卫对秦檀道，“秦公子还有何事需要吩咐？”
“不敢。诸位是陛下亲信，秦某只为陛下之事劳烦各位，如今将士用命，我无事可劳，唯有静待战况而已。”秦檀欠身。
“客气了。”缁衣卫回礼，说，“如是，我先回武林去了，但凡有变化，必来相报。请乡君与公子珍重。”
玉弓与韦欢稳坐在飞云楼上，已是第二日。
飞云楼被三门门众围了一夜，到了黎明，城中居民终于得以看清吵嚷的发生地，都被眼前情势震惊。高耸的飞云楼底下都是乌压压的江湖人士，而城内各路口，城外一圈，都是乌压压的玉弓军。玉弓军的告示贴在各街巷，云“不参与起事者，绝不追究，事过开城，来去自由”，用以安抚其他各派惶恐疑虑之心。
于是三门门主这时开始觉得此事棘手，有蹊跷。单打独斗，他们并不十分惧怕，兵戎相见却是很少有的，更何况杠上的是玉弓军。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唯有听方高指挥。
而斫北王府兵马指挥使方高，并不在意三位门主的心思。他的目的是楼内的人，只要楼内的人还未跑掉，事情就还有胜算，他自己孤身一人若想脱身，也不是极难的事。
“老大，你说方筷子接下来又要做什么？”韦欢趴在窗边，百无聊赖地问。自从玉弓给他指示了楼下哪个是乔装改扮的方高，他就给那个高高瘦瘦不断往楼上张望的男子起了这个外号。
“他一定想，最好让他想除掉的人，跟帮他除人的人一同消失吧。”玉弓喝一碗药汤，正轻轻吹凉。
“如果我是他，我就不同朱铁和陆铜废话。”韦欢说，“直接撺掇门众放火烧楼。逼楼中人出来，同时也给了玉弓军镇压暴民之借口，于是目的就达到了。”
“今日风大，若是点了飞云楼，十有八九殃及周围。”玉弓叹道，“我但愿他不要与你一般急躁。”
“他怎么可能不急躁，时间久了，身份就暴露了。”韦欢看着楼下，忽然笑出来，“要让你失望了，他真的要烧楼。”
玉弓走到窗前，望了一望，说：“去告诉朱铁，让马达把城围好了，一个也不许跑脱。就是一只麻雀，也不得飞出去。”
衣衣坐在屋门口，缝补磨破了一角的琴囊。屋内传来秦檀的咳嗽声，他正在案上写一封信函，是给司徒白觞的。
衣衣正缝最后几针，忽然脑中闪过一道明光，伴着一声唿哨，她“啊”地惊叫了一声。
秦檀走出来，蹲下身：“怎么了？”
衣衣把食指放进口中，摇头。
秦檀看得她乌亮双眸浮上的阴霾，说道：“不要担心。师弟还有事未理清，怎肯罢休？他会尽快来此地的。”
“我刚才看见焰火，红色的。”衣衣说。
秦檀诧异之余，说道：“那是进攻之信，要师弟亲自发出的。衣衣你……”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望着他，“但愿他们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