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世家情仇:溪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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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赤火落衣裳(上)

灯被重新燃起,桌案收拾了,摆上晚餐。军粮有限,营中每天只有两顿,御之焕只命人摆一套碗筷。“我下午用过了,我不是霍嫖姚,生是做不出自己吃小灶的事。”他如是说。

衣衣看着碗里冒着热气的鸡蛋、腌菜和黍米饭,慢慢拿起筷子。

“一会让人送热水来。”他在旁轻轻抚摩她耳畔垂落的一绺发丝,“今晚,你可以自己洗了。”

衣衣差点被鸡蛋噎住,咳了一声,闪开他的手:“将军自重。”

“嗯。”他好笑地看着她,然后离开她,自己便坐去一旁,挑亮些火光,拆一包信件。

衣衣看着那些包裹华丽,带着各式印鉴的信封,蹙起眉来。

“这些是给羲南王的信,打烟州送过来的。”他头也不抬,却知晓她在看,便说,“现在王府没有人,我要自己打理了。”

“你……不像羲南王。但也不像将军。”衣衣垂下眼,慢慢挑拨碗里的黍米饭,“羲南王多骄矜,吃穿用度,无不最精细贵重,走在哪里都是泼街熏香的,笑容可掬,摆弄的也都是些雅事。玉弓将军正相反,几日不见就已经风尘仆仆跑贯南北,对人总是隔着距离,浑身上下都是冷漠。”

“一人总有许多面,并不稀奇。”他回答。

“那现在这一面呢?”

御之焕停了手,望向她,说:“是对家人的一面。对先皇,陛下,还有你。”

衣衣在他认真的目光里有些失措,半晌,说:“陛下也说过,我仿佛是他的小妹妹。”

御之焕一脸失笑表情,摇着头翻动信笺:“衣衣,你便是不信我,也不必处处如此戒备。我对乱伦之事还没有爱好。至于陛下……我不愿妄言。”

衣衣沉默着吃完一碗饭,不再说话。御之焕让人进来收走餐具,然后又让搬进来一只大大的木盆,注入热气腾腾的开水。

“男人们洗澡很简单,所以平日不用浴桶。这盆是双镇里寻来的,将就着用一用。”他唤衣衣过去,“自己试试水。”

衣衣蹲下去摸了摸微微发烫的热水,问:“柳落呢?”

“你想要与她同住?”他反问。

她点点头。

“小娃儿夜里吵人,你会睡不好。”他站在屏风边,说,“我这几日住在马达帐里,夜中巡视也方便,你住在这里不碍事,不必介意。”

“你是秦大哥附身么?”衣衣冷不丁说一句。

“……什么?”御之焕眯起眼。

她赶紧摇摇头:“没有。我说……那好吧,我要沐浴了,请你出去。”

他说:“我就在外面,不出帐。你洗的时候若把绷带打湿,也不要紧,那东西多的是。洗完穿好衣裳,换水洗发。”

衣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然后听到书案上纸卷翻动的声音。她便宽衣解带,沾湿身体,用皂球儿细细擦洗起来。待到洗完,穿上衣裳,他果真叫人来换了水,又让她洗一头长发。一切拾掇停当,她披着湿漉漉过腰的头发出来,他方才抬起头,又叫人搬了木盆出去。

衣衣便以为御之焕要离开,未及告别,他却在内室一阵翻腾,出来径直拉着她坐下,开始慢条斯理地拿着一条大大的棉布手巾擦干她细密的长发。他的手轻柔,捏起她一束湿发来擦,却又有力。熟稔之态,仿佛他经常如此做似的。又仿佛,过去的某些记忆已经形成巨大的豁口,他不愿豁口敞着,所以执意要用许多东西去填满它一样。

“殿……将军,我自己来。”她躲闪他的温存。

他隔着手巾,轻轻按住她:“别乱动,就擦完了。”

衣衣忽然就想起两年前那个走在她马车窗边,对她带着些嘲讽问她年纪的男子。那时候他笑着说她,“小孩子”。如今他已经不把她当小孩子,他成为了第一个与她****相对,看过她隐秘烙印的男人。这种自发自然的宠爱,看似全心全意的认可,让她心头紧缩,却又茫然。

“又在琢磨什么?”他在她身后问。

衣衣想了想,说:“没看到韦欢。他回来没有?”

御之焕擦好最后一束,绕到衣衣身前,伸手抬起她下巴,令她看着自己,然后才开口道:“师兄——韦欢——接下来你又要说谁?陈弈,还是白觞?”

“我为什么不可以问?”衣衣不满地道,别开眼。

他倾下身来,浅笑低转:“衣衣,你心慌意乱些什么?”

她拉开他碰自己的手,拽了他另一只手里的手巾,站起身:“我才没。”

御之焕只原地看着她气鼓鼓往屏风里走去,说道:“那一日,清晨赤着脚便跑出房门追着我的女孩儿,她也会心慌意乱?”

衣衣站住脚,不说话。

“那一日,大漠纵马,从祜族主营一路向我奔来的女孩儿,她也会心慌意乱?”他的声音在靠近。

“那一日,皇极殿上与太主御曛直视不惮,百花丛里泰然自若的女孩儿,她也会心慌意乱?”他的双臂自后面环住她的身体,嘴唇贴在她还散着皂角味道的耳廓旁。

衣衣颤抖着闭上眼。

“前几日,大风雪里负气奔驰,穿越荒山,还在天寒地冻中接生了芽芽的女郎中,她,也会心慌意乱?”他将她抱得更紧,嗓音仿佛琴弦震动,低柔回转,仿佛火花,落满她衣裳,沁入肌肤,就要引燃她全身不得抒发的感念赤焰。

“将军……”衣衣很想,却不敢沉溺此间,于是咬着嘴唇,硬挣出来,转身看着他,“从前是你,让我不要对你心存幻想。如今是我自己,对你不会再存幻想。你知道为什么。”

“知道。”他眼底光影浮动,“我的现世报。”

“……我不是这个意思。”衣衣摇了一下头,“我们不会是同一世界的人。以前我不明白,这世上的事常常都不是所能打算和希冀的。所以我只是随着自己的情意与执念在走。如今我明白了,我明白秦大哥为什么再也不叫我徒儿,我明白韦如苏为什么会死,我明白柳落为什么会变成今日这样。所以我也明白自己要走怎样的路,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请你原谅我以前的鲁莽,你说过的,那时我是小孩子,今日我不会再做小孩子的事。”

他安安静静地听她表述完,方才问:“于是就是这些?”

她点了一点头。

“你不要孤家?”他要再度确认。

衣衣甚至难以直视他如炎双眸,只是又点一点头。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制胸口的情愫,淡淡道:“‘龙女相择,御莫可违’。”

“什么?”

“这是祖训。”御之焕笑声有些戚戚,“御家的男子都知道的祖训。从太祖到郅明朝,御家所有男人加起来疼你一个,我又哪敢违抗。”

衣衣哑然地看着他。

“只要你说不要,我绝不敢再近你一分,朝露。”他很严肃,但是眼里却写着另一番话。那是足以令她丢盔弃甲,放弃自制的话语。

可是他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在她垂眸掩饰泪光的时刻,弯腰送上了温柔的唇。于是衣衣尝到了这样一个温咸而苦涩的吻。她手里的手巾,不知不觉落地。

离开她的时候,御之焕低声说道:“……他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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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白天要出门,提前更一下。白天就不再更了。

ps.作者她……不是后妈!不是毒药!不是阴暗党!

= =!没有底气地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