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世家情仇:溪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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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去路烟尘里(下)

这是大风凛冽的夜晚。星光被迅疾流动的云层所遮蔽,远远近近营地的灯火,在滴水成冰的北风中连成幽暗的冥河。

衣衣看见马达牵来了火青。御之焕想了想,抬手脱下了盔甲。马达接过盔甲,站去一边,她没来得及问什么,就听见御之焕:“衣衣。”他伸手直直抱起她,托上马鞍侧坐了。火青稳稳地站着,打了个响鼻。衣衣明白御之焕担心火青承重太多,才脱了铁甲。

“小哥别牢骚,你跟丹风打情骂俏她主人都没说什么,你还有啥不满?”马达摸摸火青的脖颈。

“丹风也在这里?”衣衣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旁边出现的身体挤得一歪。

御之焕跨上马鞍,坐在衣衣后面,抓着缰绳说:“坐稳。”

马达仰着头:“将军,韦游击已然先去了。”

“知道了。”他点头,调转马头,呼喝一声,策动火青向辕门驰去。

衣衣在风里睁不开眼,被吹得泪水满溢。御之焕腾出一只手,把她向自己怀里拉一拉,拽了她双手紧紧环住自己的腰,然后加快速度。

衣衣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随着火青的节奏,那么笃定,又那么沉重。她在他怀里闭上眼,觉得这一骑像是飞奔在天河里,四围只有云野苍茫,而时光在逆流不止,从两人身侧向后呼啸着退去。

校场是一片山地边的土坡。土坡经过简单平整,可以容纳逾万人列阵。上千只火把林立,所有的火焰都被风吹得倾向东南方,火星飞散。那些沉默坚毅的脸膛,都被火光映得有些狰狞。校场上的积雪被踏得结实肮脏,人与马们呼出的雾气团团笼罩,又在寒风里迅速消失。

御之焕将火青停下,对衣衣道:“下马。”

衣衣便松开抓着他衣服的手,扶着他的胳膊准备跳下去,却看见,马下已经有另一个人迎上来。

韦欢欠身行军礼:“将军,人马集齐。”

“接衣衣下去。”御之焕道。

于是韦欢伸出双臂,把她从御之焕怀里承接下来。衣衣在倾身之间,几乎贴上韦欢的鼻尖,他身上有她曾经熟悉的清冽气味。她不明白整日与军营人马混迹的韦欢,为什么还能保留这气味。他对上她的眼,凝神不移,直到她落地。

然而当她落地,不再能遮挡御之焕目光,韦欢便问:“你来干嘛?”

“代陛下阅兵。”御之焕语气并无情绪,“找个背风些的地方给她。”说罢,他自顾策马离开。

韦欢便领衣衣登上指挥台,在她身后是临时搭建的帷帐。帷帐并不大,空无一人。里面防风灯正燃着,一张粗糙的书桌,上面放着牌筒、标旗、笔墨等物。

“若我军表现优良,乡君可有犒赏?”韦欢笑得无关痛痒般,“若我军表现入眼,乡君回宫可替将军美言几句,多讨些军饷?入冬了,将士们都要新的御寒衣物。”

“韦欢……”

“末将是认真的。”他收了笑容,“棉衣不够。许多兵士是自备衣物,他们来自江北,但未曾去过大漠。你若有心,能帮一帮,末将替大伙谢谢你。”

“……我知道了。”衣衣回答。

韦欢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跳下高台,跨马而去。

号角在韦欢的背影逐渐模糊的时候响起。悠扬冷冽,雄气十足。

本来静默如同森林的人马忽然动起来,迅速分为两阵。玉弓军将军之下是参将,无常员,又有游击将军,千户,把总,百户等员。山坡上下各有一批人马,形成了骑兵攻守的阵势。

韦欢带着下坡的万军,准备攻击。上坡是衣衣所不认识的陌生面孔,穿着参将的盔甲,准备带兵迎击。御之焕驻马坡顶,依着挂着残雪片片的参天古木们,俯视着自己的军队。

韦欢在万军从中举起寒光闪闪的马刀。

“攻——击——”

与此同时,不知名的参将一个挥长刀的手势,引出了一排狼筅手。狼筅上的钩刺像钢铁的荆棘,也许前几日还挂着血肉肚肠,此刻直直指向即将冲上坡的骑兵。

“变阵!”韦欢的马刀迅速劈落空气。他身后的军队分作三列,左右斜刺包抄上去,后面缓慢推进。

参将的两翼竖起盾牌,落下长矛,用来迎击包抄人马。但包抄的部队并没有直接攻击左右,而是加快速度,直接绕道后方去。仰攻是会大量消耗马匹体力的行为,上坡的军队占取包围的先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韦欢的骑兵如闪电划过,须臾之间,已经风驰到了敌方的肱骨之处。参将后方的队型有些乱了,兵士们下意识地后退,缩紧队伍。

他们开始犹疑的时刻,韦欢已经换了位置,在第三股兵力的中央,发起了正面进攻。他们迟迟不动的原因是,距离。他们需要前方的军队离开,去包抄,同时给他们让出一段足以助跑的军马通道,于是骑兵开始大声呼喝,抽鞭催马,在一段狂奔之后,纷纷越过那些与地齐平如荆棘丛生的狼筅,腾空跃进敌军的人马之中。

参将尚未下下一道命令,山坡的高处就忽然一道火光,半空里仿佛流星,但是并非落到地面,而是窜向高处,“当”地一声钉上指挥台边的立木,瞬间引燃事先备好的硕大火把。火焰熊熊燃烧,同时,号角以另外一种急促的音调节奏吹起。

两军停了动作,韦欢调转马头,绕着自己的兵士行了半圈,不疾不徐回到坡底。参将只是拍拍坐骑,也离开队伍,跟随韦欢而归。

没有更多言语,刚刚射出了火箭的御之焕照旧把弓放在火青身侧,站在原地未动。

韦欢与那参将,只是等着兵士们互换了位置,他们转换角色,再来一次。

坡战之后,是奔袭与拼杀。这一片地域并不能容下两万骑兵肆意纵蹄,于是又分了四路,两两为阵。类似的训练持续了大半夜,直到风声不知何时小了,所有的火把都已经换了数次,快到极限。

衣衣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她站了太久,但她并不想做这一片土地上唯一坐着的人。那些兵士,即便是在训练中,也有受伤的。他们习惯了身上的血痕和衣服上的破洞,只是匆匆看一看,便不再理它们。他们年轻的,成熟的,和难以分辨具体年龄的脸庞都印满风沙的磨砺,仿佛从来没有疑问,也无需担忧。

队伍再度拼合,慢慢恢复最初的形状。御之焕离开那些静默的古木,一个人骑马走回来,直到指挥台下。火青意味不明地甩着尾巴,侧身站在距离衣衣不远的地方,它背上的男子,把弓放在台边,抬眼看了衣衣一眼,说:“我没让你一直站着。”

“是我自己要站着。”衣衣只一笑,却暴露自己僵硬的脸。

他在微蓝的黎明里,看到她瑟瑟的身体,倔强的眼睛,放轻了声音:“等一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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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跟人讨论事情,一哈皮忘记更新= =

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