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世家情仇:溪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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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素雪返皇都(上)

马达和缁衣卫终于被留在皇城大门之外。

衣衣下马车,换辇乘。她看见辇乘旁立着的身穿飞鱼服,腰佩秀春刀的常千户。他是万年不变的恭顺和宁静表情,仿佛之前在冀门军营那一瞬的局促无奈都不曾有过。

衣衣没有与他说话,直接上了辇乘。

穿过一重一重的宫门,再换肩舆,她回到勖勤宫。她需要在这里更换朝服,去进见郅明皇帝。

她两脚终于踩在勖勤宫门口的地面上,同时看见四个人跪在门口。

“恭迎乡君回宫!”

敬存、罗菂、蘅香与金萱异口同声地喊出这六个字,居然使得她一晌发怔。

衣衣低头道:“都起来吧,让我瞧瞧你们。”

这四个人才站起身来,脸上都是又欣然又忐忑的神情。敬存拿着拂尘,站得笔直,白皙的脸上双眼仍是滴溜溜看。

衣衣浅笑:“我还以为数月不见,敬存会跑去别宫。”

“啊?乡君,奴婢怎么会……”敬存吃了一惊。

“我打趣的,你又当真。”衣衣摆摆手,“好在你们都看着气色好得很。未曾遇到为难事?”

“禀乡君,敬存公公总是能化难为易的。”蘅香插嘴道。

衣衣扬扬眉毛:“有什么事?”

敬存忙道:“没有没有,无事。早些天万岁御体还好的时候,时不时来勖勤宫坐一坐。别人都没来的,知道乡君不在。”

“宫里没主,陛下还来坐,别的宫里头听得这事,自然有想法。”衣衣摇摇头,“先不管这些,我要换衣裳面圣。敬存和罗菂你们把我的行李搬进去,蘅香金萱来帮我。”

“遵命!”

衣衣换好衣服往外走时,才注意到院子里的石桌石凳挪了位置。走时尚是绿荫满院,如今已经是秃枝谢叶。

“乡君,可是伤口痛么?”金萱担忧地问。

衣衣摸摸腰:“不碍事。”

“要约了司徒大人来瞧瞧么?”

她想了想:“也好。但要带女医来。”

“那是自然。即刻去约,乡君回来的时候,司徒大人也便来了。”她们回答。

衣衣便出门,重登肩舆。本以为是往乾清宫暖阁去,但肩舆却一路去了西苑。问随行的敬存,他回答说,万岁已经在西苑养病月余了。

衣衣迈入西苑的门,一路随着引领的御前牌子往殿内去。在外间就闻见隐约药味,她分辨着药的成分,这的确像是司徒下方的风格。不过,并没有她所以为的那么重。

“乡君,请。”御前牌子伸手撩开帘子。

她走进当初曾坐与御之烺弹琴品茶的那间房。通向院子的平台已经封闭,虚掩着两扇窗,还垂着湘帘。室内被火炉烘得暖融融,角落还放了一瓮柏枝水来除燥。

御之烺半卧罗汉床上,正倚着床低头看书。

衣衣上前,待御前牌子铺了蒲团,拜首道:“拜见陛下万岁,万万岁,臣妾回宫。”

御之烺放下书,看向她:“衣衣,朕知道你会守信。多日不见了,抬起头来。”

衣衣便直了脊背,抬脸望着他。他只戴了网巾,披了燕居服,未见多少消瘦,但眼眸下有了淡淡的阴影。

“好在你没有瘦。他们把你照顾得还可以。”御之烺微笑,皱起浅浅法令纹,“倒是出落得愈发明媚动人,让朕怕是不敢再放你出宫了。”

衣衣心里一沉,仍是不动声色拜道:“陛下龙体欠安,臣妾当早日回来拜望的。请陛下恕罪。”

“君无戏言。给你时日,便是给你。你照着日子回来,何罪之有?”他摇了摇头,“起来吧。”

“谢陛下。”衣衣站起身,侧立一旁。

“不过,你外巡数月,就没有给朕带些什么好东西回来么?”他似漫不经心地问。

衣衣疑惑。且不说她一路颠沛,哪有任何东西来得及备,自己此番并非游玩,而御之烺也并不是喜欢玩赏的人,从前见人进了贡物,若非常制,他总是会说今后禁入。她想了一想,便说:“武林一地,城郭局促,臣妾来去甚为匆忙,未曾留意。还望陛下恕罪!”

“朕坐有天下,怎会向你讨那些土产风物?”御之烺低头浅笑,“如果朕真会感兴趣的话,怕是也早有人会给你备好。所以衣衣你可以相信,朕不要那些东西。”

“……是。”衣衣的感觉愈发不妙。

“不过,朕想要知道一件事。”他摩挲着书上棉线,语气和缓,“朕的堂弟,青州王世子御之炜,在武林被人挟持,后又释放,狼狈回青州去,病了好几日。这件事,你可曾听说?”

衣衣控制着呼吸,回答:“略有所闻。”

“世子是如玉君子,儒雅风流。文博古今又雍容明智。朕本想召他来京师,与你见一见的,宫中寂寞,想来衣衣会愿意多一位雅士知己。谁知半路出了这一件事,朕已与他安抚,让他在青州休养一阵再来。”他轻叹一口气,“如今二弟不争气,也再不必见了。三弟么,怕是会忙碌不暇,再者他也不便以王尊见你,他的未婚妻已来澍阳,面子上的事,毕竟不可失了体统。”

衣衣被他最后那句话震了一下,旋即应声:“陛下说得是。眼下之要,是陛下调养龙体,其他的事,暂放一放也不打紧。陛下为臣妾设想周全,臣妾叩谢圣恩。”

“你不用急。”御之烺望着她微笑,“羲南王妃的事,涉及几大家权益,又有太主的脸面,一时不能驳去,但朕也不会轻易应允。婚事之期,尚无定数呢。你的武林之行虽不算甚为完满,但终是达到了朕的期望,朕要赏你还来不及,怎会对你失信。”

“陛下费心。臣妾惶恐。”衣衣回答。

“你也要与那些大臣们一般惶恐么?”他呵呵笑道,“朕不信的。朕不信你有几多惶恐之事。龙家的女儿,并不输御家的公主。是不是?”

“臣妾不敢当。”

“衣衣……”他忽然朝她伸出一只手来,那手白皙而骨节分明,带着不容置疑的姿态。

她犹豫一刻,走上前去。

他便拉住她手腕,将她引来床畔坐下。

“你的手这样冰,比朕这个病人还要气弱么?”御之烺似笑非笑。

衣衣道:“陛下近日感觉如何?让臣妾为陛下把一把脉吧。”

但未等她动,他的手便加力按住她的,淡淡道:“不必了,之前司徒才与朕把过脉。此事有御医过问,你以后不用操劳。”

“遵旨。”她识趣地不再动。

他只是注视她眉眼,问:“三弟还好么?”

“殿下还是老样子。”她回答。

“哦?”御之烺仿佛诧异,“老样子?朕倒觉得他忙得不可开交,应该瘦削了才是。他是连封信有时都不及回的,朕在宫里便免不了担心他太过劳累了。如你所述,朕是多虑了。”

衣衣道:“殿下脾性,陛下最清楚。便是忙得脚不沾地,也不会向外人露出疲态。我所知道也未必翔实。只是他还算康健,不曾见几分消瘦。”

“嗯。待万寿节他来,朕就好亲眼看一看了。”他松开了她的手腕,“朕几日都没有一下说这么多话,衣衣你回来朕精神也好些。不过仍是有些累了,你先回去罢,若明日好些,朕设宴与你洗尘。”

“叩谢陛下。请陛下保重。”她退下,再度拜首。

御之烺只抬抬手指,表示她可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