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斫北亲王、临珫侯进见!”禄德站直了,中气十足地把话传下去。
御之烨一身青素袍,靴也不穿,只穿了棉履,戴了布巾进来叩首:“罪臣御之烨,叩见吾皇万岁。”
临珫侯长揖:“拜见陛下。”
御之烺款款起身,踱到御之烨身前,伸出手中折扇,轻抬他上肘:“二弟,言重了,快快起身。”
御之烨慢慢站起来,仍是恭恭敬敬不抬头。
御之烺看着他头顶,道:“入席吧。再不开宴,夜都深了。”他说罢,坐回御座。
衣衣冷冷看着御之烨躬身入座。御曛眼里的不忍和心疼闪过。衣衣望了她一眼,便把目光转向另一边斜对面的陈弈。他没有看她,却是扬了扬眉梢。
禄德宣布开菜。宴乐又转了调儿,变得清雅起来。
御之烺的折扇一直握在手里,不曾展开。衣衣心里觉得异样,却也不知下面会出现什么情形。
御之烺待到酒盏斟了温酒,就手端起,道:“衣衣。”
衣衣起身:“陛下。”
“这一盏酒,朕赐你。它名为‘醉红妆’,是江南的酒。这一盏,算是洗尘,也算是朕想为你讨个好彩头。拿去吧。”御之烺将酒盏一伸,禄德便立刻接下,转步送到衣衣面前。
“谢陛下赐酒!”衣衣接过酒盏,只看了一看淡胭脂的酒色,便端起饮下。
御之烺笑道:“倒是有两分豪气。是天家人的模样。——禄德,再斟一盏。”
衣衣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御之烺颔首:“好事成双,朕赐你两盏,不然以衣衣过人酒量,区区一盏怎得红妆?”
“臣妾不胜酒力,陛下谬赞。”衣衣敛了目光道。
御之烺看她端起酒盏,道:“慢——”
她停住动作。
“先说好。吃了朕这一盏酒,你却要答应朕一桩事。”他眼光熠熠地看着她。
“……请陛下吩咐。”她回答。
御之烺笑意朦胧,让衣衣一瞬间觉得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看过这样笑容。然后她想起来,从前的韦欢,时常这样,笑得仿佛一只心知肚明的狐狸。
※※※
在御之烺之后,衣衣依次承接各位宾客的接风酒。太主不温不火的表情甚至带着些对待晚辈的慈爱,啜了一口酒液。衣衣轻轻欠身,只具礼谢饮下她送出的一杯。方贵妃有孕在身不吃酒,只让内侍给斟了端去,而另一侧,御之烨的眼神落在她脸上,却令她太阳穴一麻。御之烨迟疑一刻,站起身,对着衣衣作揖:“请乡君原谅孤家当时冒犯。”
众人再度失声。
内侍将银杯送到衣衣面前,她却是不接,只站起身,望着皇帝。
“若要道歉,怎可自己只饮一杯?”御之烺开口,“二弟。”
“是。陛下教训得是。”御之烨自己取过一杯酒来,对着衣衣示意,“孤家先干为敬,再陪饮。向乡君赔不是。”
衣衣冷冷地扫他一眼,又望着御之烺:“陛下,臣妾不想饮此杯。”
“你不肯原谅二弟?”御之烺微笑。
“那陛下愿意原谅王爷吗?”她反问。
“你是指他对你的冒犯,还是指他对朕的冒犯?”他的微笑并不那么温暖。
“皆有。”衣衣眼底盈光一掠。
御之烺便叹了一声,扬扬折扇:“罢了。二弟,你伤了人家姑娘,人家不原谅你也是有理。你坐下吧。”
御之烨恭敬答道:“遵旨。”然后又对着衣衣揖手,却不再看她。
贤妃庄妃一一敬酒之后,陈齐站了起来。他没有言语,只有动作。袖幅之间甚为温和,如同他的目光。陈弈看着兄长,却有些发怔。衣衣没有放过他的表情,只谢过陈齐,饮下一杯,回礼。
陈弈缓缓端了两只酒杯,亲走到衣衣身边,把一只杯子递给她:“乡君,一路辛苦。”
“谢临珫侯。”她接过酒杯,低头时看见里面只有半杯酒,不由嘴角一牵,仍以整杯的姿态饮下。
“乡君好酒量,佩服!”他饮了自己杯中酒,夸张地笑一笑,接过杯子递给内侍,欠身以礼,回去座位。
坐在衣衣旁边的韦如蓝,自从在偏殿看见她就不曾正眼对她,似乎总是在想着什么旁的事。衣衣见她装透明,也不刻意看她,只等着她敬酒。
韦如蓝站起来,端杯:“舂陵乡君还宫,天家大事,请乡君饮如蓝敬酒。”
“却不知如蓝是哪一位?哪一家的千金?”衣衣淡然道。
“真是疏漏!”陈弈笑嘻嘻,起身来介绍,“这一位韦小姐呢,是兵部侍郎韦双的妹妹,是玉弓军游击将军韦欢的姐姐,是前羲南王妃韦如苏——”
“弈儿。”御曛沉沉地一声,打断他的话。
陈弈偏过头来,恍然道:“哦,是我越俎代庖了,应该韦小姐自己说的。”
韦如蓝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也只有硬着头皮道:“家父韦关星,举家烟州人氏,乡君几度往烟州,应当是知道的。至于韦欢,乡君也是见过的。”
“我是听说过韦大人大名,也认识韦游击。韦小姐对我倒是知情甚详。叫我真真惶恐。”衣衣不接酒杯,“但不知今次内宫家宴,冒昧请问韦小姐又是何种身份?”
韦如蓝被她冷淡而矜贵的口吻弄得有些憋火,压抑着道:“如蓝如今蒙太主不嫌,疼爱甚笃,居于太主府上。乃是待陛下到今年万寿节时,为羲南王和如蓝主婚的。所以,”她抬起眼来,“如蓝今日是代羲南王殿下来赴宴。”
衣衣尝到了自己舌底泛起的苦涩,却直视她眼眸,微微一笑:“失敬了。韦小姐玉容姣姣, 殿下风流倜傥,却是天成的一对姻缘。谢韦小姐。”她接过她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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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先更了吧~不然又要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