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世家情仇:溪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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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第一六〇章 桂渚一溪云(下)

大璟龙羲元年二月二十三,坤宁宫中彻夜灯火大明。

御之焕放下一切事务,在殿外伫立。司徒白觞陪着他,看了半夜的星星。

“为什么还没动静?”御之焕终于忍不住,“自稳婆来,两个时辰了。”

司徒白觞拦住拔腿就要进房去的他,道:“陛下,不可。里面是最好的稳婆了,陛下去,殿下徒增压力而已。”

“白觞。”御之焕停住脚步,呼吸却愈发沉重,“分娩是娘奔死,儿奔生的事。越久越令人害怕。……朕现在很害怕。”

“……”司徒白觞一时哑然,看着他强忍的神情,踌躇道,“有事稳婆会出来禀报的。陛下稍安勿躁。”

“去叫个宫人出来。”他于是吩咐。

司徒白觞只好进殿门去,唤了一名助产宫人出来回话。

宫人寒夜里也汗流满面,匆匆出来施礼,道:“已经剪开一口,稳婆怕伤了婴儿,不敢太过用力,但头已要出来了。并未有大出血,请陛下安心。只是殿下性情甚为坚韧,不似其他产妇发声多,一直也坚持着,奴婢们在旁悉心照顾着呢。”

正说着,又一盆血水换出来。

御之焕一脸要疯掉的表情,一挥袖子:“好了你速速进去吧。”

宫人回去忙了,司徒白觞静静站在廊柱下,望着他。

这一场生死持续到天色胐朏。

御之焕终于听到殿内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时,只恍若梦醒,觉得疼痛时,低头看见双手掌心已经被自己掐破了。

司徒白觞在御之焕冲进殿内之时,仍站立原地,在殿内欢腾之声里,放松了双肩,缓和了脸色,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双眼,低低道:“衣衣……恭喜。”

而待他再度睁开眼时,发现晨曦浮现的东方天边展开了一大片绚彩云霞。旖旎叆叇,摄人心魄。金红日轮将出,云霞里正刺破穹庐,光柱万丈。

大璟龙羲元年二月二十四,皇长子御兮堃出世。之后是满月之贺。百日后,全礼册封为太子。璟朝各地奉迎的官吏小民,纷纷宣称发现祥瑞,送了无数白鹿麒麟进京。

而一殿之隔的内廷,过得平静祥和,如同某一普通小城里,普通人家。没有了不起的异象,没有长篇大论的颂词。这里只有安宁。

衣衣怀抱着堃儿沉沉睡着,指尖梦里还在轻轻拍着婴儿的脊背。

御之焕让敬存撤去殿内内侍,悄悄进门,靠近床边,久久看着床上母子,然后伸手去把婴儿含在口中的拇指慢慢拿出来。

衣衣在这时睁开眼,正看见他认真而小心的表情。

“衣衣。”御之焕倾身去摸摸她发际,“你们两个,都睡了一身的汗。”

她笑一笑,挪开身体,扶着他的手坐起身来,问:“你怎么这时来了?”

“来求殿下赏脸。”他低头看着堃儿玉琢的粉嫩脸蛋儿,长长睫毛,忍不住俯下去轻轻亲了又亲,“可千万别让这小磨人精醒了。”

堃儿则在睡梦中蹬腿,作为回应。御之焕疼爱地摸他小脚丫之余,无奈地看着衣衣,贴过她耳畔去:“殿下,你可不可以拨两个时辰给你可怜的夫君?他已经一旬都没与你好好说话了。”

衣衣把汗意涔涔的额头抵住他下颌,柔声道:“知道了,夫君。我叫敬存召乳母来照顾堃儿。”

※※※

西苑里,夏日也繁花似锦。太液水畔,是遮天蔽日的古木,马蹄笃笃的林荫道。午后的水色微风里,有熏人欲醉的植物气息。

御之焕与衣衣共乘火青,绕着琼华岛乘凉。

两人换了轻薄衣衫,策马经过殿庑,石桥,穿过柳浪,蜀葵花篱,徘徊在鹤池的碧波边。

树影斑驳,映在火青胜雪皮毛上,它驻足之间,望着池中正梳理羽毛的丹顶鹤。

衣衣正被波光粼粼耀花了一双眼,忽然感到耳后的呼吸,腰间握紧的力道。

御之焕轻啮她耳廓,喑哑道:“衣衣,我抢你出来可是要讨债的。”

衣衣转过身来,斜坐马鞍,抬手抚上他脸颊:“是我不好,冷落陛下多日了。”

“嗯。”他松开马缰,拉下她的手,眼底有笑意,“你倒知罪,快些赎来。”

她嫣然,侧身窝进他怀中,抱得他腰,仰起脸吻他的腮下。他嘴角终是牵起微笑,低下头来索要更多。

绵长温存的亲吻之后,他抱着她,紧密不语。

“之焕……”她感觉他双臂实实在在的力量,束缚着自己,爱惜地占有。

御之焕“嗯”了一声,贴着她脸颊,在她耳畔道,“衣衣,我很幸福。你是我的福星。”

“我是福星吗?”她微微愕然,不甚自信地反问。

“你是。”他坚定地重复,“我是大璟开国以来,最幸福的君王。回想过往的话,我最恐惧的时刻,既不是小时的后宫,或者少年的沙场,也不是暗潮涌动的朝堂,而是……你生堃儿的时候。那是我最孤单害怕的时候,但也正是那个时候,我知道我即将拥有幸福。你,如今还有堃儿,都是上天恩赐于我。我只怨自己,没有早些爱你,没有早些宠你,没有在你感觉艰难无助的时候,给你一怀抱的温暖。可我终是没有错过,我甚幸,我后怕。”

衣衣轻叹一声,也抱紧他,说:“没有前因,哪来后果。不要再想那些,或者都是必经的。现在我在这里,你心里却不想着此刻的我吗?”

他笑,握住她的手在掌心,低笑道:“哪里。之前那是铺垫。我此刻除了衣衣什么也没想,而且,光想那是不够的。”

“呵?”衣衣抬眼,正看见他眸子里炽热火焰,明白了他意图,抿着唇,轻轻咬了一下他微微泛青的下颌,“火青今天该回马厩了,丹风也很想念它罢。”

御之焕被她撩拨得心猿意马,扯过缰绳,一手揽紧她,切切道:“衣衣,去西苑里。”

西苑寝宫最近。她笑意盈盈地颔首。

时近日落,铜炉里熏着温甜沁人的香。衣衣从床上起身,穿上单裤,披了纻纱单袄,离开寝宫,沿着小径,绕开半座小殿,走了一刻,看见熟悉的梅林。

梅树深绿的叶子,全然舒展。不远处梅林榭的露台上,投下飞檐大大的阴影。

她的长发在晚风里舞动,缠连上梅树枝叶。然后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替她解开。

“之焕?”衣衣转身看见来人,“我以为你睡着了。”

“怀抱空空怎么睡?”他慢条斯理地给她用手指打理头发,“我以为你又抛开我去陪堃儿。原来你是想念他们了。”

他们指的是谁,她心知肚明。

“我生堃儿的时候,曾经以为自己真的会死。”衣衣静静站着,话语与晚风一般轻柔,“但就算要死,也一定让堃儿好好地。我死没有关系,但他一定要平安。”

他停了手上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我很想喊娘亲。我从小到大,几乎不曾喊过娘亲。”她闭着眼,“堃儿快要出来的那一段时间,我真的看到了娘亲。我没有见过她,但是我认得她。她握着我的手,安慰我挺过去。我就真的一点也不怕了。可是当堃儿出来以后,她就消失了。”

“衣衣……之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心疼地转过她的肩,拥进怀里。

“于是我想我真是个不孝的女儿。”衣衣把脸埋在他胸口,哽咽,“我只以为我家仇未报没脸去见他们。可是我现在才知道,报仇没有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他们一定只想看看我,知道我好不好。我娘亲没有像我生堃儿这样生下我,但她的魂灵一定经历了同样的过程。我父亲则比你当时还要痛楚得多,他在丧妻之痛的同时要保住我的性命……那多难过,之焕,那有多难过啊。”

御之焕亲吻着她头发,紧紧抱着她,默然不语。

衣衣终是在他怀里哭成泪人。

待到她情绪稍稍平稳,御之焕替她擦擦泪痕,道:“等堃儿再大一点点,去看二老吧。虽然早已追赐了封号谥号,但他们想要的是见你。”

衣衣睁大仍旧红红的双眼。

“怎么?”他不解。

“我可以带着堃儿去?”

“不行。”他立刻否决。

衣衣撇嘴:“你还在想着拿自己亲生孩子当质子。”

“那还不是因为朕的皇后令朕太没有安全感。总觉得幸福会溜走。”他捏捏她鼻尖,“不许带,交给乳母。”

“那就今年冬天罢。”许久,衣衣考虑好,抬头道。

御之焕点点头,应允:“可以是可以。冬天路不好走。”

“太早怕堃儿不适应,我想让他熟悉乳母些。太晚,又不能安心。好在我已习惯赶路,是冬是春我都可以的。”衣衣说。

“衣衣,你好狠的心。”他叹一声,“可是我没理由反驳你,阻止你。只希望你答应我,早些回来。青鳌山的云虽美,却令我嫉妒,它们比我对你的吸引力还要大几分。”

衣衣踮起脚,双臂环上他颈项,贴近他的脸,道:“春暖花开时候,我一定回来。我的质子还在陛下手里,那是我的半条命。”

御之焕看见她身上披着的纱袍随动作褪落,露出光洁肩颈,海棠红抹胸,还有青丝缕缕中间的脂玉沟壑,只故作不满地轻哼一声,却在下一瞬双臂一伸将她横抱起来,问道:“没有质子皇后就不回来了,嗯?”

衣衣把惊呼咽下,为他吃味的语气好笑,伸头吻住他柔软而紧绷的唇,凝视他期待的眼,说:“不是的,我的陛下。”

“那是什么?”他没有尝够她的甜蜜,抬腿往寝宫走去。

“我的半条命是堃儿。另外半条命,”她咬他耳朵,“便是你啊。”

他满意了。回以热情。不,这还不够。他抱紧她,走上寝宫的台阶,转入房门,走近刚离开没多久的龙床。

属于他们的热情与欢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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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

等等!这就完了?非也。。。。。

还有个尾声,嗯。26日放尾声。请允许我……早睡一次,肝脏已经在抗议= =。

不要着急,休息,休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