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世家情仇:溪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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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尾声

大璟龙羲六年三月初三,山脚已是春花烂漫,青鳌山上依旧寒意料峭。更远的视野尽头,那些巍巍险峰,在如纱缠卷的白云里,更是还存着皑皑残雪。

衣衣起床后,照旧是在后堂给父母和昭皇帝灵位上香拜祭,然后去外头胡不倾坟前与他说两句体己话,开始清扫庭院,喂笼里的长信,放它出来玩耍,然后去做饭。

柴草燃得正旺,饭香开始微微飘出的时候,她正坐在窗底下写字。

不久,脚步声一路上山来,她听见,便向外头望一望,果然看见熟悉的身影。

“夫人,柳娘说今日不回来了,潘郎中一定要她再看几日,待咳嗽止了再回山上。柳芽也跟着她娘。”常佥事站在窗外,刚好与她说话。

“也好,山上总归比山下寒些,让她养好了吧。”衣衣看他一身风尘,问,“马留在山下了?常佥事来得巧,可以一起用饭。”

“属下不敢。”他躬身,“夫人有事且吩咐,属下即刻要下山去。”

“有急事?”衣衣起身,扶着窗框,看他,“喔,今天是上巳节,城里水边都热闹吧。”

“……是。几位弟兄还在山下,夫人不去山下玩赏么?”他问。

衣衣眺望远处的山岚与春树,微笑:“不了,你们去吧。我这里没什么事,柳娘若回来,你知会我一下就好。”

“遵命。属下先告辞,夫人保重。”他转身便去了。

衣衣等到缁衣卫常佥事的背影消失,也嗅到了饭熟的味道,放下笔和本,去厨房里熄火。这时,长信忽然扑棱棱飞到厨房的房檐上,在瓦当顶上咕咕叫着一边转圈。

“长信……”衣衣看见它模样,不解的念头刚刚升起,便听见前院一阵嘈杂。她顾不得长信,急急跑过去一看。

一匹雪缎高马刚刚扬蹄飞跃过最后一道石坎,轻轻跨了篱笆,跳进场院里来。马上是裹紧一身玄色披风,玉冠束发的男子,他拉过马缰,策马朝着衣衣近跑两步,转了脸来,却是覆盖着面具。

衣衣止步,眯起眼看着那张她再熟也不过的脸。直到他那矫健骄傲的坐骑走到她眼前来。

来者器宇轩昂,衣衣却只想着,马是怎么上来的?

“借问姑娘,内子离家不见许久,可经此地么?在下思妻如狂,不得不抛开一切亲为寻找。念在诚挚,请为在下指一条路吧!”马上男子目光灼灼,嘴角噙着点揶揄笑意。

“胡说。”衣衣佯作不悦,“哪有内人离家许久,为夫还笑脸依旧不急不忙的。可见并未离开多久。”

“离家月余,却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认真地道。

“是一日不见口蜜如饴吧?难怪常佥事要赶紧逃开。”衣衣轻嗔一声,转身要回厨房去。

忽而,玄色披风中间被从里扯开来,露出一张白皙纤好的小脸,眼珠四下一转,便直直冲着衣衣背影脆生生喊道:“母后!”

衣衣震惊地猛回身来,看见御之焕怀抱里的那个短衣总角的小人儿,差点开不了口,上前去从憋着笑的御之焕手中几乎是抢下御兮堃来,方才对马上那表情得意的家伙十二分不满地责怪:“怎么可以让堃儿骑马上山?”

“火青很稳的,母后。”御兮堃在衣衣怀里撒娇,却不忘替父亲开脱,“父皇跟它是人马合一!”

“那你又是什么?”衣衣拍他屁股一巴掌,“胆子越来越大了。”

“儿臣想念母后了。”御兮堃扬起小脸,用亲热的小孩子口吻道,“比父皇还想。所以不能不来。”

“臭小子,上得山来就开始吹。”御之焕下马来,摸摸御兮堃的头,“答应父皇的,不许乱跑,不然从此都不许出宫。”

“嗯嗯!”他连连点头,带着些胆怯,用乌溜清澈的大眼看着父亲。肚子很懂时机地咕噜咕噜一阵乱叫。

“早膳还没用?”衣衣瞪了一眼御之焕,拉起儿子,“走,饭刚好了。”

御兮堃便乖乖跟着母亲往厨房去,一边回头来,以无比同情的目光看看父亲。

御之焕对着儿子一扬下巴,就吓得他立刻不再看自己。

接下来,他把火青牵去篱笆边,拴好,然后慢慢踱着,细细参观许久不曾来的前屋后院。

衣衣陪着御兮堃吃完早饭,带他去再洗了嘴巴和手,放他去和长信玩,叮嘱不要走远。然后她又盛了一碗莲子粥,去找御之焕。

当她在堂屋里看见他时,他正在读她写的本子。

衣衣放下粥碗,过去掩上本子,抗议道:“偷窥别人日记算是什么!”

御之焕但笑,坐着未动,道:“我说你这两年为何每年都要出来两个月,你的日记一定要在这里写,是怕人打扰啊。我又算不得偷窥,你是摊开放这里的,对不对?”

“狡辩!”她哼一声,去拿旁边几册,冷不防被他拦腰一截,拉到腿上坐了。

“不过,这些静水堂的线装宣本是江南所出,产量极少,你不露身份,怎么买到的?”他指指本子底下印记。

“别人送的。”衣衣笑,“元年去镇澜看望秦大哥与蔓紫姐姐,再度遇到谢家公子谢光。他那时升任了镇澜市舶司官员,却还记得当年他许我一句待我结亲,他送礼给我的承诺。幸好他还没有入京为京官……最后他就送了我一套静水堂最好的线装本子和端砚。”

“……好,谢光是不是,我记住了。争取让吏部今年便擢他入京,何如?”御之焕道。

“为什么?”

“因为他与衣衣套近乎。”他半真半假地回答,“因为当我在宫中焦虑不安时候,他在镇澜的风花雪月与你有关。因为我嫉妒。”

衣衣笑着揉他的脸,直到把他脸上的酸味揉下去。

“是写给堃儿看的么?”他拉开她手,碰碰她的嘴唇,指着本子轻声问,“我本来还是怕,龙羲元年你出来祭奠时碰到了什么事。常佥事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我很担心。”

衣衣一怔,旋即摇摇头,道:“我是那年出来祭奠时候,在父母坟前起了这个念头的。我想给堃儿留下一份记录。关于他的国家,关于他的父皇母后,关于他左右的爱护他的长辈,更关于自己。一部分是追忆记载,一部分是当下的大小事务。”衣衣倚着他肩头,翻着手里日记,“过去的事,已经快写到龙羲二年了。”

“嗯。我刚才看到龙羲元年的记录。”他抬起脸,望着顶梁,几乎是背诵的,“圣人之治天下,四海之内,皆为赤子,所以广一视同仁之心。不为患中国者,不可擅自兴兵。不可欺寡,不可凌弱,庶几共享太平之国。上天之德,好生为大。人君法天,爱人为本。各尽其道,为民造福。严关防、守要害、修封域、明斥堠。务农讲武,养威蓄锐。不以其归顺也而驰边防,不以其衰微也而忘讲武。内治外安,四宾服。天下国家永安靖。”

“这是陛下改年号时,对所有朝贺所颁的诏书。”衣衣抬眼看着他,“堃儿一定要记得的。”

“衣衣你这是在对我表示仰慕吗?”他微笑。

“是,我仰慕我的夫君。他是我所见过的最优秀且迷人的男子。”衣衣报以肯定。

“别忙,”他轻轻把指尖抵在她唇上,“晚些有的是时间来表达我对你赞誉的感激之情。这次来,是与你和堃儿过上巳,此外要告知你,堃儿准备出阁念书了。朕拟了讲读大臣的名单,你要看一看。”

“会不会有些早?”衣衣问。

“不早了。堃儿聪明,精力旺盛,不拴住的话,容易玩物丧志,整天与内侍一起玩,久了也不好。如果你还要继续写下去,那正可以让堃儿每年出来一次,也是陪你,也是长些见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应当让他有这个机会。”御之焕回答。

三人在隐泉溪边玩了大半日,佩兰祓禊,又垂钓登山。隐泉边巨大的桂树,更惊得御兮堃合不拢嘴。御兮堃从未行过这么远的路,也从未一天之内消耗如此多体力,傍晚是被御之焕背着上山回房的。晚膳时刻衣衣叫他不起,无奈抱他去卧房睡了。睡梦里他还在追野兔钓鲫鱼,手舞足蹈。

晚间御之焕携衣衣燃一灯,品啜青鳌山的玉叶,闲闲抚弄御灵琴。一弹完毕又是一和,意趣无穷。

更时浓重,火青在篱笆边,安静地咀嚼一捆青草。天穹里星光微明闪闪,照着它的皮毛几乎成了月白。

夜色撩人。而撩人的又不仅仅是夜色。

衣衣的卧房里,御之焕正以缠绵留住一心想去陪儿子的爱妻。

“堃儿会蹬被子……”衣衣微喘着阻拦他作乱在自己身上的大手。

御之焕却不肯认输:“屋里烧了炉火,且我一会儿会去看。”

“可是……”

“衣衣,”他脱去她最后一件遮蔽,让她感触自己的炽热体温,辗转碾过她的唇瓣,说,“此番来还有第三件事。”

“甚……么?”

“堃儿会寂寞。”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哎?”衣衣即刻明白他的意思,“你想……”

“想要一个小公主。”他亲吻她眼睑,眉梢,“就像衣衣。”

“……我还以为你会想再要一个皇子。”她柔柔地道,回吻他。

御之焕却正中下怀般说:“公主也要,皇子也要。先要公主再要皇子。既然衣衣已经有所准备……”

“之焕!”她觉得自己上当了。

“这样你就没法总往外跑了。”他一脸坏主意,“我毕竟不喜欢每年两个月的心神不宁。”

“……只有两个月。”

“不行。”

“嗯……一个半月?”

“休想。”

“一个月……只够来回时间了……”

“死心吧。”

“你……等一下,等……”

两人的拉锯战最终淹没在喘息与低吟之中。御之焕完胜。

而隔壁房间,御兮堃在屋里暖烘烘的温度下蹬开了棉被。那张稚气的小脸沉浸在睡梦里,正泛起甜甜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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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我用了成祖陛下的诏书,真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