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然醒来,是在几度又冷热交替,失去意识之后。衣衣睁开眼睛,花了很久才找回清晰视野。她低头看到自己的手正伸在薄被外头,被另一只大手握在掌心。那手上虎口的粗茧磨得她有一些刺痒。
“醒了?”耳畔男声轻轻道。
衣衣方才抬头,回神来。近在眼前是熟悉的玄色面具,深邃双眸。她自己正裹在被子里,倚着他的胸膛。“呃……将军。现在什么时辰了?”她尴尬地借着问时候离开他的身体。然后发现他的衣服上一片汗渍。“我……对不起。我会给你洗干净。”她得承认,其实自从离开青鳌山,她未曾像方才那样安心舒服地睡过。但那个舒适的位置,与她无关。
“现在快天明了。你还有不适么?”他动也不动地盯着她。
衣衣摇了摇头:“有点累。有点渴。”
“等着。”他放开她的手,起身离开她的床,先是走到外间拉开阁楼的门,在小木平台上站了一会,然后回来,走到桌旁倒了杯水,过来递给她。
未等衣衣喝完这一杯水,屋里已经冲进来三个人。
“衣衣,衣衣!”秦药过来抱着她,“你吓死我了!”
司徒白觞默默站在一边,看着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秦檀最后进来,望了衣衣一眼,径自跟玉弓将军站在了一旁,“总算醒了,天下大吉。”
玉弓扫了他一眼,带有警告。
秦檀对此视而不见,“对了,你不是在漠北么?”
“你不是在烟州么?”玉弓回敬。
“我好像只给家父写了信飞去,不曾给将军写信哇。”秦檀摸着下巴作思索状。
“多亏你还知道此事自己做不得主,问令尊一句。不过你也忘了她是谁的人吧?”玉弓有不悦的语气。
“她是谁的人,我真的不知道。难道你是想说,她是你的人?”秦檀甚是玩味地看他。
“……”玉弓回头,正对上衣衣望他的双眸,便立刻收回目光,“她不是我的人。”
“那我就放心了。”秦檀拍了一下手,松了口气,说,“衣衣已经答应我让我教她武功,带她去找她嫂嫂。你快些告诉我她嫂嫂被你安顿在何处吧!”
玉弓说:“我以为你还有另外的事做。”
“我现在唯有这件事想做。告诉我何妨,我替你出力,你自去为国为民,或者为了别的什么……免了后顾之忧,多好。”秦檀轻笑,对着衣衣偷偷一眨眼。
玉弓沉默了一会,转身走向衣衣,拉开仍抱着她的秦药,直直问:“你想跟他走吗?”
衣衣注视他,反问:“你现在要带我去澍阳吗?”
“我不能。”他说,“我尚且有……”
“是的,我想跟他走。”她打断他的解释,一字一顿。
玉弓无语地望着她,片刻,冷冷道:“恐怕不行。”
“给我个理由,合情合理的。”秦檀走过来,一脸闲适,“她已然成年了,在你不在她身边的时候,自己悄悄长大了。你不是要她自己做决定么?如今她做了决定,你却怎么又反悔。再说,现在我好容易想带徒弟了,你应该为衣衣高兴才是吧。”
衣衣仍然倔强地望着玉弓。玉弓盯着秦檀。秦檀笑意盈盈。秦药站在床畔,瞅瞅玉弓,再瞅瞅哥哥,又瞅瞅玉弓,最后目光落在他胸前那块已经接近干透的汗渍痕迹上。
“衣衣的毒已经无碍。想去哪里都没有问题。”司徒白觞不知何时已经推开窗扇,站在窗户跟前望着外面宁静的潭水,“话说,她来到竹坞以后,我好像没见她真心笑过。”
“我几年也没见你真心笑过,小鬼,什么稀奇。”秦檀话是挤兑,但无比柔软。
司徒白觞对着菡萏塘出神,不再接腔。
“你是说真的,不是赌气?”玉弓将军再次问衣衣。
衣衣一笑。好似在说,你看我还是小孩子?
他却对着这笑容,眸色深沉起来。
“我要考虑你出去后要拿布条裹着脸。一笑明月淡,易招是非。对吧,玉弓师弟?”秦檀半真半假道,“不知道衣衣以前到底什么模样,嗯?”
玉弓抬眼冷淡地与他揶揄目光对视,然后再无一字,转身径自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