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世家情仇:溪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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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紫蔓绿腰酥(上)

“蔓紫……”衣衣低低说出这两个字。尽管她比从前瘦削,眼神更加清冷,可她是蔓紫没有错的。

不过蔓紫并没有一眼认出衣衣来。她只是行礼,然后甩开蝉翼般纱袖,随乐起舞。身后纱幔里头的乐班起劲地奏着手鼓、胡笛与琵琶,满舱萦绕杂而有序,软媚九曲的音乐。蔓紫脸上有矜然而迷醉的神情,而在观者的眼中,她果然就真的是一株紫色的藤蔓,腰肢令人惊异地灵活,如蛇如柳在湖风中舞动,似乎可以缠绕上任何一件能与她共舞的事物。

三个男人都不做声地望着她,眼里显而易见的惊艳神色,秦檀眼角扫了扫他们,又微微倾过身来对衣衣道:“故人?”

衣衣点了一下头。秦檀颔首,把一只虾剥好放进她碟子,没有再言语。

手鼓换了节奏,蔓紫也随之改变了舞姿。绿腰舞改作胡旋一般的西域舞蹈。眼波飞送,四肢灵动,又寻了重心,就飞也似地原地旋转起来,衣摆散开,带起一阵一阵的香风。

待到这一曲舞毕,那三位官员脸上仍是意犹未尽的表情。目光胶着在蔓紫身上,看她去听四娘说话的谢亭远道:“四娘此番挖到宝贝。”

关辞炜笑说:“老夫许多日子不曾来这些场所,竟不知如今歌舞又有这些花样。那绿腰,前年看时还不是这个样子跳的。”

“是烟州的跳法。樱桃阁月月新歌舞,不然哪能哄得万两金呢。”谢光把目光拉回来,对秦檀一笑,“秦兄好情致。”

“那也要懂情致的客人来才得表现。”秦檀微笑,道,“诸位莫要停盏放箸,菜品还没上完。我们只管随意,让那舞姬来陪坐也好。”说罢便对那边上四娘使了眼色。

四娘立刻拉蔓紫出来,笑吟吟道:“也不知道各位大人对我们家紫儿可满意吗?”

“舞跳得是极好的。樱桃阁主如今怕是在悔恨吧。此番打赏是绝少不得。”关辞炜道。他身后小厮立刻退了出去,四娘便称谢。另外两人轻笑一声,也不说话,只看着她。各自的随从便也都退了出去。四娘合不拢嘴连连称谢,推推蔓紫,“紫儿,还不斟酒。”

蔓紫便取了瓷壶,按上下位依序斟酒劝进。

衣衣看着她,她的神情是淡定从容的,几乎不直视任何人。直到她来到衣衣面前,柔柔问:“姑娘可饮酒么?”

衣衣张了张口,轻轻道:“蔓紫。”

蔓紫这才微微一震,抬眼直视面前的女孩儿。初初半晌,她是迷惑的,然后似乎是不敢相信,试探地回了一句:“琴儿?”

衣衣连连点头:“蔓紫,你是怎么——”话未说完,衣衣的胳膊被隔壁秦檀一把拉住。他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蔓紫反应更快些,低下头:“姑娘若不饮酒,可要换些其他饮品么?光饮茶也是无趣。果子露我们是有好几样可以选的。”

衣衣点了红果露,目送蔓紫离开。

秦檀已经转过去与另外那三人相谈甚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乐班开始缓缓吹奏,乐声轻柔融暖,与春日碧玺湖的天光水色浑然一体。

“秦东家的商屯可有扩大么?听邱管事说你有意放弃绥辽之屯?”谢光问。

“不瞒各位大人,秦某对商屯之事已然颇为头痛。如今盐引改制,变大为小,而私盐之泛滥有愈演愈烈趋势,可图之利微薄,又有漠北战事箭在弦上,那些地方实在是有心无力,鞭长莫及啊。”秦檀回答。

关辞炜道:“此事也不独你一家。是我等交情颇厚,也不避你说,今上因军饷之事,对私盐厉色打击之意已然拿了出来。想必近日就会有诏令,私盐泛滥会得遏制。但盐引之变,归根结底是要朝中得利增加,所以想恢复旧日之制怕是不能了。好在你秦姓家业之下,林林总总铺面也不止盐商一种,饿了谁也绝饿不到你这聪明人啊。”

“关大人过誉了……这么说,今上如今正加紧催出军饷?有战事要开么?”秦檀问。

“这个是有些蹊跷的。前年底开始与西南二国交战时候,本担忧着那两国的叛军会通气北方祜族,因为之前有蛛丝马迹表明他们是有所联系的。结果战事结束得迅速,而漠北居然一点动静也无。”关辞炜看看谢亭远,后者眨了一下眼表示同意,他接着说,“然而西域那边商人回京的却又有人说战事之前有见过漠北大军数万在嘛儿国与大璟交界外百里驻扎。战事起了以后,一夜之间就无影无踪了。而那两国叛军与我交战之间,路行倒是确有诡异,破绽不少。据说玉弓军斩杀他们一副将时候,那副将曾以土语呼祜族皆小人。想来他们与漠北是有关联,但为何祜族大军弃战,单方舍弃夹击,这就无从知晓了。”

谢光笑道:“听闻祜族带兵的乃是有漠北明珠之称的熙丹公主,那公主自原配夫君十年前过世后再也未嫁人,整日想着怎么灭亡璟朝,重建卫国。她年纪怕是与我国太主相差不多吧?”

“她比太主小数岁,当年……与我朝先皇尚有一段瓜葛。灭璟朝之心,怕是与此也有关。”关辞炜道。

“此事我倒未曾听说过,只知道当年先皇驾崩之时,消息传得四围知晓,漠北曾有一支骑兵长驱直达我宣州关门外。他们不攻不退,待了三日原路返回。也算一件不平常事。”谢亭远说道。

谢光把玩手里酒杯,道:“晚辈入世清浅,只晓得先皇当年之事几度令人唏嘘。好在今上英明神武,是难得的治世明君,敢用敢为,才使得朝廷内外稳妥安定。单那一个玉弓将军,破敌无数,少年英雄,已经是熟烂都不消再说的事。听说与那二国最后决战时,竟有为了他而不战自降的事情?”

“哪有那般容易的事!那是他使离间计破了两国之叛军盟约。又以与桑樾国公主交好,得到上峰支持,内外夹击才迅速了事的。”谢亭远摇头道。

“叔父,是侄儿死读书了。”谢光笑笑,说,“那时我在京师为翰林院编修,国事虽闻,却是不详的。桑樾国公主是因为玉弓将军的及时决断,才未被误伤,所以交好么?”

“的确是因为玉弓而避免了误伤,但交好却不是因为此事。而是那公主看上了玉弓将军麾下一员参将。这是陌城驻守潘千总去年归省时会面说与我听的。那名参将是玉弓将军才收下不过半月的,据说骑射如神,年纪十分之轻,又容貌俊逸,令那公主一见倾心呢。要我说,玉弓将军是无所不用才对。”谢亭远道。

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衣衣,听到谢亭远这一番讲述,就忽然怔住了。半月……骑射……年轻。她想不出第二个人,能让她第一时间用这些字眼对号入座。可是,他会以一个参将的身份,入玉弓将军麾下,是她难以想象的事情。难道这也是他不再见她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