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膝,凹胯,攀掌,吊腿。”秦檀在旁边颇富节奏感地号令。衣衣遵从这些号令按顺序热身。
“步法一章。背背看。”他说。
“步法者,剑术中达成战术之目的者也。若步法不纯,身法手法虽精仍不能杀敌致果也。要法有三:其一速,其二稳,其三轻。”衣衣利落地诵出。
“上去吧。”他说。
衣衣站在浅池外头,看着水里砖上桩脚蠕动的活物,深吸一口气,轻点砖头,飞身上了木桩甲位。
“接剑。”他手一扬,一道寒光飞过来。
衣衣赶紧回身接过剑柄,险些不稳掉下来。
“脚跟不要碰桩。稳住。”秦檀紧盯着她,说,“剑诀。”
“剑道之道,全凭乎神。神足而道成。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神练成道。剑神合一,是近道矣。”衣衣握紧剑柄,按着秦檀之前教授的套路在桩上行步。
“速度。”秦檀催促道,“越怕掉下来,越容易掉下来。”
“……勇往直前,如矢赴的。敌剑未动,我剑已到!”衣衣迅速腾挪,在桩头金鸡独立,顺势一刺。不料未能控制好力道,就顺着力气方向跌下木桩,掉到浅池里,溅起一片水花。
还未等她从冷水里爬起来,回过神来,已经感到身上腿上有东西蠕动。她立刻跳出池外,去揪蚂蟥。滑溜溜软呼呼,一心急反而难以揪动。
“上桩。”秦檀在旁边道。
“秦大哥……”衣衣看到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写着“别让我说第二遍”。心里一股莫名火窜上来,胡乱抖了抖衣服上的蚂蟥,甩手上了桩去,继续走步。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快晌午。衣衣背完了剑诀的步法部分,自己数着走了四千步桩,掉下来五次,连手背上都是血眼,剑柄上都滑腻腻的。
秦檀站在原位一步也没动过,终于看看天空,说道:“够了,衣衣。”
她喘息着站在最高的木桩上俯视他。
他咧开嘴,笑得近乎无邪:“下来啊。”
衣衣明知自己拿他并无办法,但下一个动作仍然是毫不犹豫把手里的珑光照着那张脸投了出去。
秦檀笑着侧身闪了半剑,伸手握住剑柄,又站得清闲无比:“怎么可以乱丢自己的兵器!”
衣衣蹲在木桩上,抱着膝盖,瞪着他大声吼道:“我恨你!”
恨归恨。衣衣下去除掉蚂蟥换掉湿衣服,重新梳了头发就跑到厨房里给秦檀做午饭。
事先定下来打下手的两个厨子看见她脖子胳膊上的血眼都吓了一跳。只道她正脸色阴沉,便也不敢多问。
“剔骨刀。”她朝身后伸手。
一个物件递进手里,摸着不对,仔细看时,发现是一只白瓷小药瓶子。她转身看到秦檀站在自己后头。
“擦药,蚂蟥不干净。不许留疤。”他一脸想笑又忍住的神情。
衣衣白他一眼,把药瓶丢一边,又捋起袖子,用菜刀就给青花鱼去骨去刺,几下破出干净的鱼肉两片。
“好刀工。难道其实你更应该学刀?”秦檀笑道。
衣衣不搭理他,径自给鱼肉抹上盐巴辣子。
“乖徒儿,好徒儿。真生气了?”他凑过来瞧她脸色。
衣衣立即举起菜刀。
秦檀动也不动,眼见菜刀要落到他双眉之间。旁边俩厨子惊呼一声。
衣衣停住手,继续拾掇鱼肉,平静道:“你出去,碍事。”
“好。我出去。你要记得上药。”他走到厨房门口,想起什么,回身又说,“对了,明日你想见的人会来,我会直接让她去你房中,可好?”
“真的?”衣衣刚要欣喜,忽然又把脸皱起来,“好疼!”
盐巴杀到手上伤口。痛得眼泪也要出来。
秦檀见状立即又回来,拉开旁边水缸盖子,把衣衣的手拽进清水里,片刻,拿过白瓷药瓶,给她手上撒上药末。“还疼不疼?”
衣衣嘴里嘶嘶吸着凉气,道:“好些了。”
“唉。是我太过急于求成么?”秦檀捧着她手,轻轻赶匀上面药粉。“我以为我是为你好。”
“……我知道的。”衣衣低声道,“没有要紧,那就这样教我就好了。”
“只是开始。后面更苦。练至内家功夫,运气吐纳你可能会烦。”秦檀放开上好药的她双手,凝视她双眸,“我不打算问你愿意不愿意的。你必须练下去,如果你真的想要走那条路。”
“毫无疑问。”她回答。
“那么就说定了。”他说罢,又扭头对两厨子道,“不要让衣衣碰辛辣盐碱,那些东西你们收拾好就是了。”
“我还以为你会说不要我做了。”衣衣无奈地看着他。
“我如果真的那么说,你反倒要逞强全揽过。难道不是吗?要顺毛捋的道理我早就懂了。你有时候真是分不清好坏的丫头,需要人时时提醒照顾。”他摇着头。
“你又知道了。”衣衣皱鼻子,笑。
“不是我知道,是有人告诉我。告诉我你可以吃苦,不可以受欺;可以收之以恩,不可收之以威;可柔顺以其道,不可硬行反其义……”秦檀掰着手指头。
“什么啊,哪有那么复杂,是哪个人说的!”衣衣连连摇头。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管用。但横竖都是为你好,对吧。”他揪揪她鬓旁一绺落下来的长发,被她把手拍掉。
“你出去吧,我忙去了。”衣衣甩甩头。
他点头,就往外走。衣衣转身之间,耳朵仿佛听到了秦檀一声轻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