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人这些礼仪着实麻烦。乐文谦不得不做出虚扶的动作来,口中叫道:“不知小婉姑娘召乐某所为何事?”
“这几日柳姐姐茶饭不思,身子弱了许多,婉儿希望乐公子对柳姐姐多多照顾。”董小宛又是一礼。
原来是为这事情:“多些董姑娘提醒。”
“柳姐姐心气极高,但那是因为这些年来的经历所致。勾栏之中,纵然有着偌大名声,但终究是那贱籍女子,青春貌美时,众人追捧,及至老迈时,一些姐姐甚至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况且这勾栏之中,一代新人换旧人,纵使受人追捧,但又能持续几年,姐姐想要脱贱籍,寻个真心相待的男子,这不仅仅是姐姐的心愿,也是我们的心愿!人前只听新人笑,哪个见到旧人哭?便是那结发妻子年迈之时尚且面临这等局面,更何况于我们这些人,若不能寻一个真心相待之人,便是托却了贱籍又如何?终究一生凄苦,可笑我等女子身份卑贱,偏偏轮诗词歌赋,眼高于顶,着实可笑。”
乐文谦哪里料到董小宛说出这样一翻话来。这话不假,乐文谦自然了解,只是此次不过是和董小宛第二次见面,不免交浅言深。而且,董小宛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要自己放弃其他女子吗?来到这大明朝,若非是为了自保,又哪里愿意参加科举,投身官场?与娘子一起做做豆腐,和美一生不比这费心科举来的好?只是想要和美度过一生哪里是那么简单的?泼皮,无赖不招自来,在这社会中,没有一些傍身的技能,便是立锥之地也不存!为了爱人而这般辛苦奋斗,又岂能因为一个女子而放弃一切?
董小宛见乐文谦不说话,微微叹了一口气。自己终究想当然了些。为了琰儿妹妹乐公子不惜得罪府尹公子,显然他是个多情公子,要他离开其他人太天真了些。索性直接将心中话儿说出:“乐公子,柳姐姐其实心里很苦。小婉看的出姐姐倾心于乐公子,只是……”
“公子知道湘兰姐姐的事情吗?”董小宛突然道。
湘兰?应该是马湘兰了。后世命名的秦淮八艳中与其他几位并不在一个时代的名妓。乐文谦微微点头。
“湘兰姐姐才学极佳,谈吐非凡,是我们姐妹中的骄傲。她性情旷达,仗义,资助许多士子,是一代奇女子。只是一生痴恋江南才子王稚登,可惜那王公子家有妻室,面对姐姐那般深情厚谊,故作懵懂,可怜姐姐一生孤独终老。那王公子七十大寿时候,姐姐集资买船载十余姐妹前往苏州置酒祝寿,宴饮累月,歌舞达旦。可惜,当时姐姐已经五十七岁,姐姐从是十四岁成名,二十四岁与王公子相识,三十三年时间,苦恋三十三载。王公子衰迈之时,姐姐依旧那般对他,却也不曾留下只言片语,给予姐姐任何名分,便是侍妾的身份不曾与。迎张送李,老友新客,烟花女子的生活当真那般多姿多彩吗?有谁知晓我们心中的苦悲?阵阵残花红作雨,人在高楼,绿水斜阳暮,新燕营巢导旧垒,香烟剪破来时路,肠断萧郎纸上句。三月莺花,缭乱无心绪,脉脉此情谁共语?暗香飘向罗裙去!”
董小宛轻声说着,泪水缓缓滑下,湿润了双颊,沾湿了衣衫。
乐文谦轻叹一声,秦淮八艳百世流芳,只道那是八个才华惊艳,却身处勾栏的芝兰,哪里料到每个人风光的背后是那般坎坷的命运际遇?
“乐公子,小婉失礼了。”董小宛擦了擦脸颊,面色略带羞赧。
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这边是红尘女子的真实写照,柳如是,董小宛这些女子风华正茂时候可以自主安排生活,但当年老色衰时呢?与那寻常红尘女子有何差别?或许她们现在还称作歌姬,但年老之时哪里能够逃脱的过卖肉为生的宿命?
“乐公子,小婉知道小婉有些强人所难,但柳姐姐不惜身死相救,但求乐公子真心相待柳姐姐。姐姐虽然坚强,但内心却十分柔弱,想要寻求一个一心一意相待之人也正是生恐日后遭人遗弃。”
“文谦谨记。”乐文谦微微躬身。宴席之上本以为董小宛是那古代文青,论秦淮八艳,董小宛才名最盛,却没想到董小宛是这样一个温柔可人的姑娘,有人评价诗人是最容易感动的人,此言果然不虚。不过想到后世冒辟疆和董小宛两人和美一生,际遇远非李香君可比,微觉得欣慰。
“多谢公子!”董小宛见乐文谦这般郑重,心里一喜,脸上虽然还凝着泪,却难掩娇容。一树梨花春带雨,但花好又哪里比的上人好?人似芙蓉,而更胜芙蓉。瞧着董小宛欣喜而娇羞模样,乐文谦纵然见过了许多人间绝色,此时依旧为之一呆。
“乐公子,乐公子。”董小宛脸色愈发羞红,忍不住轻声叫了两句。
乐文谦回过神来,倒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乐文谦直言道:“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小婉姑娘,你好美!”
董小宛忍不住有些羞恼,这乐公子怎地这般花心,却要转身离去,却见乐文谦一双眼神并未一直驻留在自己身上,眼眸更是清澈一片,不见半点爱慕,唯见一片欣赏。不知怎么的,董小宛心里突地升起一些失落来。
“呼!”一阵冷风吹来,已经是亥时一刻时分,九月过后,天气已经凉了起来。
见董小宛身子微微颤抖,她身上仅着一身单薄衣衫,明显扛不住冷风。这女子不论是什么时代,都是爱美的,这般单薄已经不适合这个时候穿了。
“小婉姑娘,天色已经不早。姑娘且先回吧,莫凉着了身子。”
“那公子告辞。对了,公子今天婉儿和你说的话请莫要告知姐姐。”董小宛道。不知不觉中,两人关系亲近了些,直言公子,而非乐公子那般生分。
“文谦明白。”
董小宛微微点头,随即登上马车。马儿希律律一声响,马车渐渐远去。
乐文谦看着马车远去,当即回身往吴府行去。天空中突地咔嚓一声巨响,接着天地瞬间一亮。
乐文谦心里陡然一惊,糟糕,自己这一身衣衫可不简单,一晚上吴昌时可一直盯着这边,随后其早早退了宴席,只怕正在家中等着自己,自己单独让芸儿先回去,更何况若是这身衣衫沾了雨水,只怕?想到这里,乐文谦快步往吴府行去。
“文谦哥哥,文谦哥哥!”跑出街口后,突地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循声望去,只见一辆马车停靠在路边,车上帘子掀开,一个女子从车中探出头来。
乐文谦心中一喜,连忙跑过去:“芸儿,你还没走?”
吴芸儿脸儿红红的:“芸儿想和大哥一起回去。”
“傻丫头。”乐文谦将吴芸儿的头抱入怀中,忍不住在她的秀发上一吻。
马车移动起来,缓缓向着吴府行去:“嗒嗒嗒”雨水渐渐掉落下来,打在车顶,发出清脆的声响。
“马大哥,你驾车快些。”乐文谦叫了一句。
“不,马大哥,你慢些。”吴芸儿接口道。
发现文谦哥哥疑惑的看着自己,吴芸儿眼睛闪烁着:“文谦哥哥,我们晚些回去好不好?”
“这个,我们还没有成亲,现在就那个,只怕不好吧?”乐文谦一副惊骇模样。
吴芸儿脸儿顿时涨红起来,小拳头在乐文谦胸口捶打起来:“文谦哥哥,没想到你也这么坏。人家,人家才不是这意思呢,你好坏,好坏。”
乐文谦轻轻将吴芸儿拳头抓住,将吴芸儿抱入怀中:“放心,有什么事情都有文谦哥额哥扛着,不用怕。”显然吴芸儿是担心这衣衫的事情,出门时候吴征明便是大吃一惊,随后在宴席上吴昌时像是看待欠了他一个老婆般的眼神盯了自己一晚上,哪里还不知道这件衣衫的不凡?
“文谦哥哥,其实,这件衣服……”
“我知道。放心。冷不冷?”乐文谦说着又将吴芸儿抱的紧了些。
“不冷。”吴芸儿昵声道,双臂也紧紧抱住乐文谦。
雨水大了起来,仿佛老天爷稀里哗啦的往下泼一般。打在马车上“咚咚”作响。马车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在这种情况下,显然不能快行,索性夺享受些这温馨的时候。
缓缓来到吴府,车厢中准备的有雨伞,撑了伞两人连忙进屋。
“乐公子,老爷让你回来后去书房一趟。”刚刚进了走廊,一个仆人便即叫了起来。
吴芸儿身子不由一颤:“我和文谦哥哥一起去。”
“小姐,老爷吩咐了只让乐公子一人去。小的告退。”那仆人连忙退了下去,似乎有些惧怕吴芸儿。
“没事,大哥说了没事,就一定没事。乖,芸儿你先去休息吧。”乐文谦柔声道。
看着文谦哥哥那温柔而坚毅的眼神,吴芸儿下意识的点点头。
稍稍整了整衣衫,乐文谦缓步向书房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