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文谦连忙取起查看,最上方两字极为鲜明:“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宁县令刘宗铭穷凶极欲,搜刮百姓民脂民膏以购买画作自享,本该收压入天牢,重罪治之,但念在其过往有功之份上,现革去顶戴花铃,告老还乡。所得画作就地焚毁!”
“为什么要烧毁?”乐文谦眼睛中满是心痛。这么多的珍奇就这样烧毁了,这是多大的损失,秦朝时候焚书坑儒,导致整个华夏的文明出现断层。这些字画的烧毁虽然意义比不上那焚书坑儒,但是却也是文化的极大的摧残。在后世书籍中,多少记载的东西仅仅留下一个名目,其真迹令人痛心的湮没在历史长河中?一些甚至连仿作都不曾留下过,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皇命不可违!”刘宗铭已然跪倒在地上,脸上热泪流淌的愈发汹涌。
“皇上说烧,你就……”
“你说什么?圣上天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况且圣上仁义……”刘宗铭流着泪说不下去了。乐文谦心里很清楚,刘宗铭将所有的心思都寄托在了字画上,哪里能够放的下?只怕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想要损毁这些字画。
乐文谦沉沉一叹!崇祯是蠢货吗?这些字画留下来,拍卖出去,那就是大把的银子,现今北方不正打仗着吗?不是需要银子吗?为什么要烧毁呢?
刘宗铭似乎明白乐文谦的想法:“圣上心意岂是你我可以肆意揣测?若是他人亦如老夫这般沉溺于书画而荒废了政业呢?”刘宗铭表面上说着不能揣测圣意,后一句却是说出了圣上的想法。
害怕其他人也沉溺于书画?竟然这般可笑!乐文谦知道恩师过往不简单,从刚才那圣旨中可以看出便是皇上都知晓这样一个人,那么恩师的话十之八九便是崇祯的心意了?可笑啊,可笑,竟然忧心到这种地步?相传崇祯是最敬业的皇帝,也是疑心最重的皇帝,现在看来一点不假!
“将这些画拍卖了,然后换成银子,支援军队……”
“休得胡言乱语!”刘宗铭怒喝一声。连忙爬起身来,将房门紧紧关住。
确保四周无人后,刘宗铭来到乐文谦身前,紧紧盯着乐文谦双眸:“此乃皇命,不得有丝毫违背。抗旨那是杀头大罪。”刘宗铭双眸似要喷出火来。说罢,那股火气散去,又弓下身子,将那炉子取了过来,此时那炉子里面没了纸张的填充,已经灭了火,刘宗铭双手颤抖着将火点燃,将那些字画往炉火中填。明显刘宗铭也有些不舍,烧的是那些已经烧毁部分的,旁边一些保留的很完整的不愿去动他。
“大人。”乐文谦连忙阻止:“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这可是前人留下来的宝贵遗迹,我们不能这样轻易损毁啊!”乐文谦心痛极了,虽然是一个黑道人物,但并非混黑的就没有一颗爱国的心,尤其是作为一个文化人,这种损失不能忍受。
刘宗铭身子一颤,将手上准备放入火中烧毁的诗画紧紧抱在怀中,小心的呵护着,老泪再次流淌下来。
“皇上让您损毁这些东西,其目的在于不愿有人沉溺于其中,若是仅仅留下一部分就不会沉溺,恩师,您要体会圣意啊!还有,圣旨上说所得画作,说的是搜刮的民脂民膏以购买来的画作,但是不是所有画作都是靠着民脂民膏搜刮的啊?恩师,这些剩下的,不应该烧啊!”
“真的吗?”刘宗铭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嫩生生的问道。
“是的。剩下这些不能烧,他们不应该烧。”乐文谦轻声道。长叹一口气,这些东西算是保下来了,但是瞧着地面上散落的厚厚的灰烬,乐文谦说不出的心痛。
文化,在很多人眼中似乎并不重要。但是最令人恐怖的侵袭却是文化侵袭。那堪称洗脑。每个民族都有着自己的文化,有着自己的文明,那是自己的民族的骄傲,当一个民族失去了他们的文化,相当于失去了他们的灵魂,那是一个没有希望的民族,一个没有凝聚力,没有灵魂的民族。中国为何会成为四大文明古国,为何中国历史上经历了那么多的溶合,但是华夏这一支从不曾断裂过,有些民族征服了华夏大地,但是他们没有征服华夏民族,他们被华夏民族溶合了,成为华夏文化的一支,文化不断传承,汉民族,华夏民族永远不会灭种。
作为一个未来穿越过来的人,乐文谦太清楚文化对一个民族的意义,而文化便是由这些不断流传下来的东西构建而成。就这样损毁了,那是历史的罪人啊!乐文谦轻柔的将还没有损害的画卷收集起来,小心的存放。
刘宗铭看着乐文谦的举动,慢慢的从地上坐了起来,也开始将一些字画收集起来,他的心理又哪里能够舍的下?乐文谦的话真得对吗?他心里有答案,但是却刻意去相信那句话,他所想要的就是一个能够让他阻止这一切的理由,哪怕那个理由再烂。
收拾了好一阵,方才将东西放好,乐文谦此时才有时间询问最近发生的事情,同时将这段时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说了。
刘宗铭深深一叹:“没想到谢炳晨居然这样恨我。老夫曾是献帝老师,魏忠贤敬重老夫,老夫虽然知晓他嚣张跋扈,但那份恩情却不能舍弃,否则老夫岂非那恩将仇报之人?只是如此开罪了当今圣上,圣上英明神武,老夫虽然因此而被贬,心中却没有丝毫怨怼。只是不曾想到谢炳晨居然这般记恨,本想与些方便与你,反倒多生出这许多事端来。”
“你接纳了吴芸儿是件好事。”
原来如此!乐文谦不由叹息一声!牵连到前朝魏忠贤,难怪谢炳晨甘愿做那恩将仇报的小人,只怕在他的心中这份恩情根本算不得恩,而是一种仇怨,甚至怨恨刘宗铭而导致他仕途迁升困难。吴昌时这样做分明是在帮助自己,甚至可能将自己提及,大义灭青,便是不希望刘宗铭影响到自己的仕途。好个吴昌时,果然老狐狸一只,做了这许多事情,居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当真沉的住气。
“恩师,文谦……”
“老夫知道此事你不知情,事实上,得知谢炳晨那般对你,我也觉得他是对的,日后你不可再提起我。”刘宗铭缓缓道。一双清秀的眼眸不知何时浑浊了,不过那浓浓的欢喜依旧看的分明,能够有这样一个学生也足以自慰了吧。
“恩师,什么时候离开?”乐文谦知道刘宗铭是山东人,这一去日后只怕就成了永远。
刘宗铭笑了笑:“不用送别了。也没什么相送的。”微微叹息一声后,刘宗铭抬起头来:“帮老夫将那些画好生保管了。好了你去吧。”
“恩师?”
“也别这样叫我了。去吧,去吧。”刘宗铭道,背着双手开始在四周查看起来,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不舍。
“嗯,文谦告辞。”听恩师说的斩钉截铁,乐文谦不再强求。恩师此时这模样,或许他想要独处一段时间吧。将书画藏好,乐文谦缓缓退了出去。
一去金陵,没想到江宁发生这么多的事情,郭淮,郭淮啊郭淮,我该如何报答你呢?
回到家中,柳月英,甄琰,吴芸儿三女正欢快的聊着天,见到乐文谦回来,三人同时站起,吴芸儿径直扑了过来,挂在乐文谦脖子上。抱着吴芸儿走了过去,将柳月英,甄琰抱入怀中。
“在聊什么,这么开心?”乐文谦笑道。抱了抱三女,将三女放开。吴芸儿还想要赖在乐文谦怀中,却被甄琰暗中拉了拉,瞥了柳月英一眼,吴芸儿似懂非懂坐在椅子上,没再腻过来。
柳月英温柔的笑了笑,却没说话。吴芸儿则有些不满的嘟着嘴巴,显然想要坐到乐文谦怀中取。
“说些在金陵时候的事情。”甄琰笑道。
三女中甄琰年纪排在第二,十六岁出头,不过看三女神态,说话,甄琰俨然一副大妇风范。柳月英虽然年纪最大,但在三女中反而足是放不开,总有些自卑的因素掺杂在里面。
这是三女的出生环境影响所致,对此乐文谦也没什么办法,不过看甄琰十分尊敬柳月英的模样,乐文谦欣慰之余,却也觉得甄琰更加让人怜悯,大家闺秀气息十足,处处谦让,一个很完美的女人,但她终究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论起身世可怜,竟比柳月英更甚一筹。
“琰儿,说了什么?”乐文谦笑道。眼中满是柔情。
甄琰面色微红,大哥眼神中那热情仿佛要将自己融化了:“说大哥让金陵所有士子记恨的事情呢?”
“有吗?这么说来大哥是全民公敌了?”乐文谦笑道。和三女说些话儿,刚才一些不顺心的事情顿时消散。
“怎么没有?当时赛诗会开不成,很多人都咒怨文谦哥哥,芸儿带着家丁打了好些书生呢?哼,一个个都是坏胚,让芸儿抽了两鞭子却不肯走,反而还要问芸儿姓名呢?”吴芸儿叫道。
“呵呵,那是我家芸儿长的漂亮啊!”
“老爷,老爷,郭大人送了重礼过来。”门外马六的声音突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