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多事之地。自古以来,天子身侧做官难,所谓伴君如伴虎,莫不是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京师之地作为天子脚下,为官行事莫不战战兢兢,龙盘而虎踞,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水深难以估测。
十一月,江南地方已经有些冷了,乐文谦一路向北,北路上一道洋洋洒洒的大雪下了下来,顿时万里雪飘,一片苍茫。
北京,南京相距两千余里,快马加鞭,也要七八日时间才能够到达,路遇到大雪,乐文谦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马六,休息一阵!”乐文谦大声喝道,大雪瞬间从张开的口中吹进去,后半句戛然而止。
马六用力抹了一把脸上雪水,汗水的混合物,大叫一声:“公子,马六不累。”
乐文谦见前方有一座,已经到了北方地界,这里的林子早没了绿衣,光秃秃的树枝一览无余:“到前方林子休息一下。”乐文谦见到,林中终究有些树木,可以遮挡一些风雪。
“是,公子。”马六连忙叫了一声,用力拍马前进。事实上,马六已经快撑不住了,已经连续赶了五天路,浑身酸痛不已。作为一个小厮,虽然也骑过马,但是哪里骑过这么长时间,赶过这么远的路?尤其是从第三天开始便有皑皑白雪降下,将整个大陆封锁,随着不断向北,那雪云似乎跟随着他们一般,持续不断,而且更见厚重。马六身子早已经疲累之极,每晚投宿之时便是斥候公子的气力也没了,好在公子爱护。知道这时公子让休息,公子倒是不累,是因为他自己的缘故。
马六有些想不明白,不都活书生身体孱弱,手无缚鸡之力吗?怎地公子身体这般壮实?这个念头在马六脑海中不时闪烁,但很快便被寒冷淹没。临行时候,早准备了许多厚实衣衫,还有大衣傍身,只是一路疾行,任由寒风,冷雪侵打,衣衫再重也挡不住寒气入侵。
来到林中,马六连忙下马活动,这是公子的吩咐,必须保持血气通畅,否则这等寒天之中一旦被冻伤,之后便是冻死的悲惨结局。
乐文谦缓缓呼吸一口,冷气顺着鼻腔进入胸膛,整个身子顿时一个哆嗦,却也精神了几分。寻了一些积雪尚未侵蚀的干枯木柴,在一颗树干颇粗,当着风雪的大树后面点起一团火,不仅人要暖和一下,马匹也是冷的厉害。
暖和了一阵,马六感觉身子暖了许多,知道公子着急赶时间,便即准备再次起行。
乐文谦见马匹还未休息好,这一路之上全靠马匹赶路,连续几天下去,马匹已经疲累不堪,这个时候必须谨慎,让马儿缓过气力,稍稍过量使用马力,万一马儿倒在路上,尤其是这北地千里原野不见人家,狂野之中便是生上大火也难以御寒,靠着脚力行走,寻到人家的时候只怕早已经病倒下。
“再等等。”乐文谦说道,前世南京北京,乐文谦飞过许多次,也大略只懂中间一些城池,这里正处于河北,山东交界之地,前方便是武城下辖的甲马营,甲马营隶属于山东济南府,山东正是战乱祸及最为严重的地方,便是盛夏时候尚且荒野千里,更不要说这冷冽的冬天,一旦在路途中间出了事故,必然困死在期间。
感觉着马儿恢复了差不多了,乐文谦叫了马六一声再次前行。一路上可以休息的地方就是沿路驿站,若是错过,当晚只能睡雪地了,好在这两日虽然大雪耽搁了路程,但大雪白森森的,也将道路照亮,只要不密实道路,天色晚一些也不影响赶路。
到了晚上将近亥时时候,乐文谦,马六两人终于抵达甲马营驿站。
驿站附近多伴随店铺,连忙要了房间住下,令店小二打热水来,好生伺候着马匹。
吃过晚饭,痛快洗了个热水脚,马六出去看看马匹。乐文谦进驿站的时候便发现聚集了许多商人,显然都是被大雪困住,一时间难以离开。他们住下的房间也是最后剩下的一间。商人们是从北地返回,路上货物并不多,但是马车不少,这么多马匹店小二哪里照顾的过来。
乐文谦寻思着要不要购买一辆马车,一路向北,天气必然更加寒冷,马车虽然速度偏慢,但稍稍稳妥,正在这时,马六匆匆跑了回来,一脸惊慌之色:“公子,公子,番子来了,好多的番子!”
乐文谦知道番子是民间百姓对锦衣卫的称呼。心中也是疑惑,锦衣卫这个时候出动为了何事?很快便听到大量嘈杂的声音传来。
透过门缝,顿时瞧见大量锦衣卫拥了过来,那店家,店小二忙不迭的陪着笑脸,口中老爷,官爷称呼着。
这些锦衣卫不是有驿站居住吗?乐文谦寻思道,只见一个像是档头模样的一把将店老板推开,满脸横肉,怒声喝道:“将最好的房间都给我收拾出来,东厂贺大人要来,快点!”
那档头眼神中慢是狠戾,顾目似盼,十分嚣张。身后一群番子手持腰刀,并不出鞘,用力在楼梯,桌椅上磕着,发出刺耳的“蹬蹬”声响。
“公子,幸好我们不是上好的房间。”马六在乐文谦一旁庆幸的叫了起来。双手合十,祈祷着。
乐文谦接着便发现许多房间里的商人不用店老板催促,便即跑了出来,不敢有丝毫怨言。没想到来的迟,寻了一件谁都不愿意住的下等房间反而避免了没房可住的无奈。
许多商人甚至不及船上衣衫,将衣衫抱在怀中便从房间从了出去。
一些番子见这些狼狈的商人,咧嘴大笑,满是嘲弄,一些人则将刀鞘往那些商人臀上砸去,或者直接脚踹,极是威风。
“很好。”那档头在店老板脸上拍了拍,拍的那店老板整个脸像是垮下去了一般,偏偏店老板还得陪着笑,那张脸让人看了忍不禁发笑,但笑过后却感觉一阵憋屈的怒火。
“掌柜的,他们付了房钱了吗?”档头一副关心模样。
“付了,付了。”店掌柜连忙叫道,心头却是在滴血,这次出了这事,以后那些商户哪里还敢住在自己店中?
“很好,别说大爷们欺负你。下去准备去吧好酒好菜尽管上。”档头横声道,说这话,眼睛却是根本不看店家一眼。
店掌柜匆匆的去了。
“嘘!”见马六想要说话,乐文谦连忙止住。乐文谦发现在那档头安静下去后,整个客栈安静的厉害,似乎左右那些同样住着下等房间的客人也都逃了出去,整个客栈似乎就剩下自己这一户和锦衣卫了。早就在文字,影视中知道锦衣卫嚣张跋扈,此时亲见,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乐文谦尽量噤声,不想被锦衣卫发现,徒劳惹出许多麻烦。
“睡觉,不要发出声音来。”乐文谦低声道。
马六见自家公子面色这般凝重,心中刚才还有些庆幸顿时像是被千钧重担压住一般,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蹑手蹑脚的回到床铺边,躺了下去。随即一个翻身,身子像是小猪一般拱在床上,被子四角掖的严严实实,微微哆嗦着。
乐文谦将房门关好,回到床铺边躺下。只希望着今晚快些过去,明天早晨早点出发。
只是这客栈静的仿佛一根绣花针掉在地上都能够听见,仅仅过了一会,便听见大量整齐的脚步声传来。不似刚才那般杂乱,喧嚣,带着一丝肃穆的井然有序。
乐文谦睡不着,索性来到门前小心查看。对于这里是上声名赫赫的锦衣卫,心中的好奇着实大于忌惮。再者待在这房间中,与其被动期待着不被发现,不如主动观察一下形势。
乐文谦这间房子就在楼梯角上楼的时候必须经过此处,最受打扰,也因此最为客人们不喜,价钱最低,堪称最下等的房间。乐文谦躲在门口,小心的向外张望,只见刚才那个凶横之极的档头此时像是孙子一般侍立在客栈门口。
一个一身淡紫色衣衫的约莫三十岁左右白面无须男子走了进来,这男子身后跟着几个面色森森的男子,在四周看了看,并不进房间,而是又走了出去。这过程之中那之前凶横的档头始终低着头,身子没有任何晃动。
“踏踏踏!”清脆的马靴声在门口响起,乐文谦仔细看去,只见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穿着浅红色的姑娘走了进来,刚才那淡紫色衣衫的无须男子侍奉左右,小心的为这姑娘指引着道路。
这姑娘是谁?竟然这么大的威风,是哪家的贵胄?
无需男子在凶横档头耳边说了几句,隔得太远,乐文谦听的不大清楚,隐隐约约听见什么“防备,差错之类。”接着便见那无须男子和几个同样无须的男子簇拥着小姑娘上了楼。
楼上又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接着整个客栈便安静下来,没有半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