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芸儿睁大了眼睛,瞧着乐文谦,不知乐文谦为何问这话。吴芸儿自忖自己从小少读诗书,喜欢弓马骑射,但也知道朱熹是大圣贤,顾先生虽然也堪称圣人,但是却不及朱夫子。
乐文谦嘴角弧度微微上扬:“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不知这句话是何人所说?”
此话一出,一众公子顿时哑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这句话乃是朱熹朱夫子所言,朱夫子尚且这样说了,刚才他们又承认了顾先生不及朱夫子,若是反对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只是不反对便是乐文谦打他们的脸了?
“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不知此话又是何人所言?”乐文谦又道。
“孔夫子!”吴芸儿张口就道。只是说完发现自己哥哥等人脸色愈发难看,摇摇头不说话了,逗弄起小乌龟来。
乐文谦笑笑,挥手做了个揖:“乐某还有要事,告辞。”
“且慢!”吴征明叫了起来,脸色虽然青白相间,却挤出几分笑意:“正如圣人所言,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等非圣人,有些许过错却也可以理解。想来顾先生也不会怨怼你我。”
乐文谦随意笑笑,此人此刻还要说怨怼你我,将自己拉进入,心胸太小。
“听闻乐公子善对,又吟诵有‘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这等好诗,可见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我等也是喜好诗文之人,吟诗作对,也算是一件盛事。今日欲向乐公子讨教一二,不知乐公子意下如何?”话未说完,吴征明又道:“希望乐公子莫要辜负了我等一片热心。”
“好,请!”乐文谦笑了起来,眼角轻轻划起一丝皱纹。对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在对子上为难自己,想要避开根本不可能,既然如何何必在气势上泄了?倒是疑惑这人居然也听说了“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一诗?
被乐文谦眼睛盯着,吴征明不知为何感觉有种被看穿的感觉,连忙叫道:“好,既然如此本公子就不客气了。”微微迟疑,随即展颜:“人生唯有读书好,万般下品。”
乐文谦淡淡一笑,这是在讥讽自己不做书生却作小吏吗?万般下品唯有读书高吗?笑话,微微思索:“天下无如吃饭难,行行状元!”乐文谦本想对“天下无如吃饭难,乞丐皇帝。”但想想“万般”和“乞丐”不对,便即改为状元。
吴征明等人一听此对,面色微变。民间倒也有“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的说法,不过在他们看来,不过是自慰的言语,那撑船打铁磨豆腐谓之三苦,在这三样之中纵然成为第一人,成就所谓的“状元。”又有何成就?只是这对子意境虽然低了,却也勉强对上。
吴芸儿听的对子脸上却是露出一些欢喜来。行行状元,这话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吴芸儿身为一女子,不善女红,亦不像是大家闺秀一般喜欢诗词文字,却对弓马骑射十分感兴趣,虽然家中双亲十分宠爱,却总为她的婚事担心,深恐未来女婿嫌弃。吴芸儿虽然看起来不善心计,心中却是明白的,此时听到这话,心里大是赞同。
“哼,毛某有一对。天上月圆,人间月半,月月月圆逢月半。”那昨日被乌啼马一脚踹飞的聒噪男叫了起来。
乐文谦心中暗笑,这对子当真是巧了。曾经读书时候一个老师喜欢对子,于是将春夏秋冬,年月日相关的对子都细细查过一遍,这副对子正在其中,有古人对出的下联:“今年年底,明年年初,年年年底接年初。”亦有老师给出的下联:“东海日出,西山日落,日日日出随日落。”
毛自载见乐文谦第一时间没有对出,顿时冷笑起来:“这对子十分容易,乃是我等做酒令的起手句子,莫不是乐公子连这也对不出?”
“今年年底,明年年初,年年年底接年初。东海日出,西山日落,日日日出随日落。”乐文谦懒的看那一脸刻薄模样的毛自载,朗声将古今两个对子说出。至于毛自载说的什么做酒令时充当的起手句子,分明笑话,若是这等句子都作为起手句子,他们这些人才华远非寻常书生可比,加之这些人的家世开道,早就成就了功名!但事实真是如此吗?当真是大言不惭。
听乐文谦一口气说出这么多字,毛自载顿时一喜,首先字数上就不对称,但稍稍诵念,便即发觉这分明是两个对子,而且每个对子都字句工整,意境与上联相若,着实对仗,想到乐文谦居然瞬间想到两个下联,心中不由的一慌。
吴征明等人面色一变。不曾想过乐文谦居然如此大才。
见一众公子哥脸色微变,乐文谦笑了笑,一瞬间福临心至,朗声道:“我亦有一联,请毛公子对。风声雨声读书声,我不作声。请!”
这上联一出,一众公子哥骇然变色,随即怒气冲冲。众人出自东林书院,而东林书院最为尊崇的便是顾宪成顾先生,顾先生有一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世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被奉为东林书院宗旨,此时被乐文谦这么一改,一众公子哥岂能不怒?
吴征明心中大惊,此人竟这般大才?哪里看不出对出这对子根本不难,难的是想下联根本不能说,这分明是在挤兑啊!转念一想,自己是否能够想出这等对子,顿时有种相形见绌之感。
乐文谦淡淡一笑:“若是众位对不出来,乐某可以换个对子。”
“不必!”毛自载大喝一声。一众公子哥亦是出声反对,若是让乐文谦换个对子,纵然之后的对子更难,对出来了又如何?还不是丢了脸面!事实上这对子并不难,顾宪成顾先生已经对出了上半句,问题是下半句如何对称“我不作声”四字。当然从字面意思来对,对出这四个字更加简单,问题是乐文谦那对子分明是在讥讽他们,他们现在要做的不仅仅是将对子对子,更要反讽回去。
事实上这下联着实不难,甚至很容易:“家事国事天下事,关我屁事。”便可,但问题是这对子能说出口吗?如此一来,不仅仅是讽刺了顾宪成顾先生,更是有辱于读书人身份,读书为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治国平天下更是重中之重。家事国事天下事都关我屁事了,那读书做什么?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毛自载等人下意识的朝吴征明看来,期冀吴公子能够帮他们解难。
吴征明心头郁闷,这个对子着实恶心了些。虽然自己不是东林书院的学子,但是顾宪成先生名声何其之大,自己怎敢悖驳他的观点?岂不是要教天下读书人唾沫?感觉到众人视线看来,连忙做苦思状。
几个公子哥见吴公子也没有合适的对子,转眼瞧见乐文谦一副淡笑模样,心头不由一怔,难道乐文谦是故意的,他算到了自己等人必须这样应对?有心换个其他对子对上,却根本想不到合适的对子?
吴芸儿一旁逗弄着小龟,眼睛却是悄悄朝这边打量,发现哥哥等人居然被一个对子难住,顿时来了兴致。平时爹爹虽然对哥哥严加管教,但是吴芸儿哪里看不出父亲大人对哥哥十分满意,在京师那样一个人才汇聚的地方哥哥尚且有一定名声,没想到在江宁这样一个小地方居然被难住了,而且哥哥还不是一个人,一群才子都被乐文谦难住,忍不住对乐文谦仔细打量起来。
这一打量,顿时发觉乐文谦风度翩翩,其俊秀竟然不在哥哥之下。之前更多关注在乐文谦的马上,想着如何将那乌啼马弄到手,此时一看竟然不知乐公子这般优秀!而且嘴角那一丝淡淡的笑容,更带着一种别样的魅力,眼神和乐文谦眼眸一触,心头不由一跳,连忙将头扭了开去。
一眨茶的时间眨眼过去,一众公子哥却始终抓耳挠腮,想不出合适的下联,个个脸憋的涨红,瞧向乐文谦的眼神更是充满怒火。
乐文谦淡淡一笑,谁说对对子便需要绝顶才学?因势利导,借助一定条件便是对王之王也能被难住。很没有风度的打了一个哈欠:“吴公子,各位公子,不若众位回去好好想想,想到下联再告于文谦,县令大人有召,文谦先去了。”说罢,转身便走。对对子,吟诗作乐,或许风雅,但是对一个现代人而言,根本不研习五经六艺的现代人而言,还是太难了些。
“且慢。”毛自载突地大叫了一声:“我有一联请乐公子对。”
“哦?如此说来,刚才那一对阁下是对不出了?似乎现在是我出对,你们对对。”乐文谦笑道。若是擅长对对子,乐文谦自然懒得在意对方耍些小聪明,但问题是自己根本不擅长,如何不藏拙?
毛自载没有急着说话,却是瞧向吴征明。却见吴征明正看向自己,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顿时底气大增,重重哼了一声:“谁说我们一定要对出对子后才能出对?”毛自载大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