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当年的难堪
我用力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进库房去了,管他怎么折腾,我哪有那个力气!再多的货也有打包好的时候,我拿着折叠梯子出来查号。随便溜了一眼,操曹不在,大概灰头土脸地走了。而店长已经回来了,卖场又开始井然有序。其他几个人时不时偷看我两眼,我装作不知道,拿着笔将缺的号记下来,然后去库房出货。店长跟着进来,说:“木夕,你要的提成我取出来了。”然后交给我一个信封。我拿出来点了点,四千九,不多不少。如果不急着要,应该就是五千六了。纵然这样,还是欢天喜地地说:“谢谢店长!”厚厚的一叠钱捏在手里的感觉就是好!我眉开眼笑,刚才发生的不快一扫而空。
我将钱放好,然后哼着小调出来挂衣服。我想大家一定觉得我这个人莫名其妙,刚才还是怒目金刚,现在又是笑面弥勒了。头顶的挂钩斜了,我搬过梯子倏地爬上去,扯了扯扶正。珠珠见了,站在下面笑说:“木夕,你倒跟猴子一样!以后这爬上爬下的事就由你来做!”我挥着手得意扬扬地打了个OK的手势。
站在上面伸了伸懒腰,眼睛一转,透过玻璃门看见操曹远远地往这边走过来,手上不知道拿的是报纸还是杂志。我怒!阴魂不散,怎么又来了!嫌骂的不够是不是?自动送上门来给人羞辱!“噔噔噔”下了两步,心烦意乱,干脆直接从上面跳下来,“咚”的一声巨响。所有人回过头来看我,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店长首先说:“木夕,你急什么!要下梯子不会好好下,看不摔死你!”我自知冒失,连忙说:“不小心踩空了,差点摔倒!”她才没说什么。乐乐在一旁说:“木夕,你小心点。我们上次有一同事就摔了,在医院躺了整整两个月。”我连连点头受教,说:“下次一定小心,一定注意!”
将梯子往角落里一放,人躲进库房整货。竖起耳朵注意外面的动静,没有听到什么叫嚷声。我愣愣地想,人家也许进的是别的专柜,跟在他后面的不还有一女的吗?或许陪女朋友上女装部买衣服去了。这么想了一下,大大方方地出来,手上抱了一大堆的衣服。手上的衣服挡住了视线,等我走近的时候,才发现操曹坐在供客人休息的软垫上翻杂志。无意中瞟了一眼,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英文,上面不是结构式就是分子式,一大堆的物质名称。我装作没看见,将衣服往垫子上一扔,拿过衣架开始挂衣服。他爱坐就坐,来者是客,我可管不着。
他像个守门神一样在这里坐着,我想店里没有人不好奇。店长大概也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事,不过没说什么,只让我将新款衬衫套在V领毛衣里,然后摆在陈列台上。操曹一见到我,立马站起来,将杂志一扔,说:“续艾,我帮你拿着吧。”我用衣架敲他的手,冷着脸说:“你烦不烦!还不快走!”见他痛得吸了口气,连连摸着右手,恨恨地想,活该被打!真是痛快!
过了一会儿,他犹不死心,死皮赖脸地跟在我后头,我挂衣服他就帮忙递衣架,我叠衬衫他就跑前跑后拿叠衣纸和叠衣板。珠珠和乐乐竟然还提醒他衣钩挂在左手的墙壁上,就连店长也没出声。我真是要疯了,大声说:“操曹,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支支吾吾地说:“没想干什么,就想跟你说说话。”我冷笑:“现在不是说了吗?还不快走!你狗呀,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他大概没有见过像我这么粗鲁的人,一时半会儿呆在那里说不出话来。我甩手走到前台,隔着老远将手里的垃圾准确地扔进去,就像投篮一样。他还跟上来,嗫嗫地说:“续艾,你有些变了——以前的事——真是对不起——”我最讨厌别人说这三个字了,尤其是他!记得有一个人很狂妄地说过,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我此刻也是这种心情!
我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头痛欲裂,冷冷地说:“你来这里砸场子是不是?”他连连摇头:“不是——我就——”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你不是来砸场子的,那就让我们好好做生意!”他转身看了看,大概发觉没有一个顾客,于是愧疚地道歉:“对不起——我没想到给你带来麻烦——”其实这种专卖店平时就没什么顾客。我烦死了,吼道:“你能不能别再说那三个字了?我听了就恶心!”他讪讪地住了口。我不再管他,三步并作两步回库房了。
大口大口喝水,然后一鼓作气将架子上的衣服统统搬下来熨。居然听到敲门声,我惊异不已。这库房又不是我的,大家进来的时候从来没有敲过门,哪怕换衣服也是照进不误。我没做声,蒸汽“噗噗噗”冒出来,大团大团的烟雾,眼前一片迷蒙。我觉得热,脱了外套,卷起袖子扯着棉服的袖子来回熨。袖子中间湿漉漉的,经过高温,折痕慢慢消失不见了。
珠珠探进半个头问:“木夕,你衣服熨好了吗?”我说:“还没有,正在熨呢。等着出货吗?”她连忙摇头:“不急不急,你慢慢熨。”然后一屁股坐到我边上。我也不理会,埋头熨掉折痕。她终于耐不住,伸头缩脑地说:“木夕,你怎么换了一个又一个名字?”我头也不抬地说:“这很奇怪吗?”她连连摇我:“这还不奇怪呀!你没事取那么多的名字干吗?!”我按住她的手,头晕晕的,忙说:“大姐,你能不能别摇了,我要倒了!”
她还不放过我,揪住我的脸问:“说不说?”我挺直腰杆:“本小姐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坚决不说!”她无聊地放下手,一本正经地说:“木夕,我觉得你这人挺神秘的。以前是不是经历过什么呀?弄得人跟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似的。”我连连打断她:“你以为演电视剧呢?我还九天玄女下凡尘呢!不就换个名儿吗?有什么好奇怪的!去一趟派出所就可以了!”她搓着手,瞪了我一眼,说:“谁吃饱了没事整天换名呀!你这个人就是不老实,还不快从实招来!”
我被她逼问得连连讨饶,整了整乱七八糟的头发说:“珠珠,你不知道以前的皇帝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就换年号吗?所以我就跟着学了这一招,碰到不好的事就换名,然后运气就来了,否极泰来,百试不爽!”她先说:“我哪知道这些!年号是什么?!能不能当饭吃?”随即又问:“换个名真能走运?”我认真严肃地点头:“本人的经验之谈,绝对错不了!”她半信半疑地说:“我不相信。”我叫起来:“不就换个名吗,又不少块肉,有什么相不相信的!”她想了一会儿点头:“说得也是哦。”随即笑说,“那我能不能将珍珠的珠改成蜘蛛的蛛?倚天屠龙记里面就有个人叫蛛蛛。反正听上去发音都是一样的,也算改名了。”我憋得差点笑岔过去,一个劲地点头说好。
好不容易哄得珠珠出去了,乐乐又跑进来,神秘兮兮地说:“木夕,你那个朋友还在痴心地等着你呢。”我简直无语了,有气无力地说:“他还在那跟爷们似的坐着呢?”她撇着嘴连连摇头:“他这回没在店里待着,而是跑到外面的椅子上等着。你是不是出去说句话呀,就这么让别人干耗着?”我翻白眼:“他喜欢待那儿,关我什么事儿!”她摇头:“木夕,你这人就这么没心没肺?再多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你还能把人家杀了?”
我垂下眼默然,忽然跳起来说:“乐乐,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就这么帮着他?胳膊肘往外拐!”她嘿嘿嘿地笑:“我这不是见人家被你整得可怜吗?”我骂:“他这也叫可怜?你还没见我可怜的时候呢!”她笑嘻嘻地说:“木夕,一个公子哥儿似的人扔在那里,你这不是暴殄天物吗!你惭不惭愧呀!”我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这色女,重色轻友!不再理她的胡言乱语,推着她出去了。
切,他喜欢找虐还怪到我头上,这世界真是没天理了。我继续悠闲自在地熨衣服,他这会子死在我面前,我保证眼睛都不眨一下。关我什么事。真是莫名其妙!快下班了,我简单收拾了一下,摸着包里厚厚的信封,心情又好起来。打了声招呼,甩头就走。目不斜视,对对面的人视而不见。他喜欢装雕塑,喜欢摆酷,就让他去好了。我走我的独木桥,与任何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