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侍婢惊慌失措地拿来铜镜,用颤抖的手递给赵婕妤。
赵婕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刻她几乎要崩溃,望着镜中的那张脸,痴了,呆了,她触目惊心,看到了她额前的头发,一撮,两撮,不,是整个额前的发丝全白了,一夜之间。
宫女最恐惧的事情莫过于衰老,额间眉角任何一丝若有若无的皱纹都会令她们忧虑万分,而那些上了年纪的宫女企图用浓重的粉霜抹去岁月的沟痕,而一旦粉霜剥落,镜中的那张苍老的脸只能使她们愈加伤心。
而现在,只不过二十五六的赵婕妤,前额的头发全部白了。半天赵婕妤神情恍惚地呢喃了一句,这是我么?接着开始哭泣,大喊大叫,摔掉了镜子,扯着自己的头发,头发上的金钗玉簪哐当掉在地上,发出悲怆的声响。赵婕妤像着了魔似的,在自己的寝宫来回疯跑,一边跑一边狂笑不止。
侍婢吓傻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急匆匆地去找义妁。
义妁赶到了赵婕妤的寝宫,大叫了一声:“娘娘!”
赵婕妤没有任何回应,像失心疯似的,依然在寝宫来回跑动。
义妁急中生智,用情志生克法中的喜胜悲来对付赵婕妤的心魔,喜是火,悲是金,火克金,大悲要用大喜来克。
“娘娘,皇上来看您来了!”
义妁大声叫道。不得已,义妁只得编了这么一个谎言。
果真,赵婕妤立马停下了脚步,安静了下来。
义妁跑了过去,跪在赵婕妤的面前,说道:“请娘娘恕罪。”
赵婕妤似乎已经料到这是义妁的计谋,皇上是再也不会来到这里了。
赵婕妤淡淡地说:“你骗了本宫,但本宫不怪你。”
赵婕妤弯下腰去,慢慢把义妁扶起来,义妁看见赵婕妤额前的白发,心痛不已。
“只是本宫觉得活在这个世上了无生趣。”
“娘娘,请不要这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的白发奴婢可以治愈!请娘娘相信奴婢!”
“本宫相信你,本宫谁也不信但也不会不相信你,但治好了又如何?皇上再也不会要我了。”
“娘娘,人生在世,不可能只为一个人而活呀!”
赵婕妤明白,义妁的意思是,除了皇上她还有别的牵挂。
“本宫不为皇上而活,还能为谁而活?”
“娘娘,你不记得了,你还有一个皇子!”
赵婕妤眼前一亮。
义妁又鼓舞道:“即使没有皇子,娘娘也要为自己而活!”
赵婕妤一惊,这个观点她还从来没有听过,生为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辈子是男人的附属,怎么有权利为自己而活,要是这话被武帝听见了,可是大逆不道的呀。
“为自己而活?”赵婕妤叨念着,仔细揣摩这句话的深意。
义妁趁热打铁:“对,为自己而活!扼住命运的咽喉!找到自己的人生乐趣!”
“可是,本宫可以吗?本宫做得到吗?”
“李姬娘娘做得到,娘娘一定可以办到!”
李姬也曾为失宠而悲伤欲绝,经过一番挣扎思索,终于想开了,解脱了,现在她安心佛事,看破红尘,洗尽铅华,素面朝天,再无烦忧。
义妁铿锵有力的语气给了赵婕妤极大的鼓舞。
“你真的可以为本宫除掉这些白发吗?”
赵婕妤能够这么问,就说明她心中燃起了希望,义妁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
义妁这么自信不是没有道理的,她甚至不用去给赵婕妤把脉就知道症结所在,赵婕妤前额的白发正是脾胃虚弱的结果。本来发为肾之华,白发应该与肾虚有关,但赵婕妤却是个例外,她的肾经没有问题,否则头发就不止白前额一个地方了,而前额又正是胃经经过的地方,脾胃互为表里,脾不好首先会在胃里有所反应。之前无论赵婕妤手握无力也好,还是崩漏也好,还是虚胖也好,都是脾虚的结果。
本来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赵婕妤脾虚的状况有所改善,不料武帝对赵婕妤付出的努力无动于衷,这对赵婕妤的身体来说无异于洪水猛兽,一瞬间,精神全部垮了,所以才会一夜之间白了前额的头发。
那么一切又归结到思伤脾这一点上来,义妁可以控制赵婕妤的吃食,可以控制赵婕妤的运动,却控制不了她的思虑。这可是个难题,为解开赵婕妤的心结,义妁尝试了种种努力,把她带到李姬那里,让李姬开导她。转移赵婕妤的注意力,让她弹琴,让她走出寝宫,荡秋千,放纸鸢。可这一切只能暂时缓解赵婕妤的思虑,只要她一回到寝宫,或者躺在床上,她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忧思不解,白发难消,白发不消,忧思愈甚。
“看来只能用最后一个方法搏一搏了。”
义妁叹了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子,向钩弋殿走去。
春雨初歇的午后,男子悲秋,女子伤春,义妁走在路上,看桃红柳绿,红杏枝头春意闹,不觉间想起了郑成议,回忆在上林苑那一天,真是妙不可言。
现在伤春的不只是义妁一个,最厉害的要数赵婕妤了,一年前武帝还与她恩爱缠绵,海誓山盟,现在她却要独守宫闱,顾影自怜,甚至想看一看她的皇子都不可能,不经武帝的首肯,任何人都不得靠近皇子。
赵婕妤封闭了自己的心门,只让义妁一个人敞开,只有义妁来到寝宫,她的心情才会稍微开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