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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以为然,“不脱也可以,不过我不会退给董柔替你交得心理治疗费用,还有,我不会对董柔说你已经全愈了,她说不定会替你找别的心理医师。”我真想把柳含烟撕了生吃,她实在不是个能真正讨人喜欢的女人。我狠了狠心,迅速地扯掉了自己衣上的衣裤,赌气地站在她的面前,让她看个够。我把头仰得很高,“又不是没看过,洗桑拿的时候我也看过你,你也看过我。”忽然,我发觉她的神色不太对劲,是种痛心和惊异交织的神色,我奇怪说:“你怎么啦?”
她站了起来,走到我的跟前,尖尖的十指在我的身上轻轻地略过,一种刺痛传遍我的全身。
我低头向她指头划过的地方看去,只见是触目惊心的深红色伤痕。我一把推开她,“你干什么?你弄伤我了!”她看起来几乎快要流泪了,说:“路小青!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已经好了,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把我推到卧室的穿衣镜前,“你疯了吗?现在,请你好好地看看自己!”我往镜子中看去,心忽然狂乱起来,我吃惊地倒吸口凉气,镜子里我的身体上布满了血条,看样子似乎都是指甲划破皮肤所致。我捂住了嘴巴,蓦地跌倒在地,“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柳含烟,你弄了什么妖术把我弄成这个样子?怎么会这样?”
柳含烟说:“这两天,我已经发觉不对。路小青,你这么做是有目的的对不对?”
我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这伤痕是什么时候弄出来的。我仔细地回想这几天所发生的事,居然混混沌沌,除了那片黑色的指甲白色的蝴蝶以外,其它的事情都像被大脑删除了似的没有忘记,但我确定除了黑色的指甲白色的蝴蝶我还做了其它许多事,比如吃饭,逛街,看风景,到宠物市场看小狗小猫。柳含烟说:“你有目的,你潜意里有目的。”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她是不会相信我其实并没有伤害自己,我其实,我其实真的很爱自己的身体。
柳含烟离开了。董柔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她一进门就抱了抱我,然后痛惜地说:“让我看看你的伤。”我木然地坐在那里没动,我说:“是不是那些小手小脚自始至终根本都没有消失?它们一直都在,它们称我不注意的时候伤害我?它们想杀死我?”董柔含泪摇头,她说:“不是,不是。怪我,怪我没有照顾好你。”那天晚上,董柔留在了我的房间,她用药水仔细地涂抹了我的伤口,又用纱布把我裹起来,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个没有完全制作好木乃伊。董柔穿着睡衣,搂着我睡下。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说:“我在你的身边,所有的恶魔都不会再来,你相信我恶魔不会来,你不会再伤害自己……”她的话像具有魔力似的,使我的眼皮沉重,渐渐地,我睡着了。我觉得自己变成了那只白色的蝴蝶,往黑暗的深处沉去沉去,越挣扎越沉沦……
半夜的时候,我被董柔的惊叫声惊醒,我蓦地坐了起来,“怎么啦?!”只见董柔受了惊吓似地看着我,手紧紧地捂着胸口,脸色潮红全身颤抖。我奇怪地说:“怎么啦?董柔?你做恶梦了?”董柔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摇摇头,待呼吸平稳下来,才说:“你,你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摇摇头,“我不知道。可能,因为有你在,我睡得太死了。”她失魂落迫地哦了声,我伸手拉她,“睡吧!只是个恶梦而已。”她下意识地躲了下,躲开我的手,我怔了怔,她马上也觉出不对,说:“你先睡,我要上卫生间。”说着,她匆匆地去了卫生间,过了很久很久才出来……
关于那晚董柔的异常,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都使我非常迷惑。我终止了与柳含烟之间的治疗与被治疗的关系,董柔偶而听说柳含烟其实是蝴蝶俱乐部会员的事情后,几乎与我同时决定不再接受柳含烟的治疗。所以在这件事上,我们很一致,一致到我们同时说出口,然后同时会心地一笑。
我去董柔饰品店的时间越来越多。终于在某个春雨涟涟的日子,我看到了董柔做好的全套黑暗与白蝴蝶的指甲。该怎么形容呢?当这一套指甲放在一起的时候,我终于看清董柔想表达的东西。从左至右,在黑暗里挣扎的白蝴蝶越来越显眼,越来越显眼,甚至可以看到它挣动的痕迹,可以看到它内心破茧重生的力量,到最后一个指甲上,它已经由一只本该被黑暗淹没的白蝴蝶变成一朵欣欣向荣,大方绽开的玫瑰。是个,玫瑰,这是朵玫瑰,但所有人都可以看出来,这朵玫瑰就是由这那只白蝴蝶演变的。这才是白蝴蝶最终的宿命,冲破黑暗,绽开最美丽的生命……
董柔说:“我想好了,就叫这组指甲为重生。”
我怔怔地看着董柔,我觉得这组指甲其实是独为我而做。我说:“董柔,我想和你做学美甲,我以前就喜欢画画的。”她说好啊!但我却又立刻改变了主意,我说:“美甲和画画是不同的,再说我只喜欢画人像,所以还是算了。”董柔笑笑说:“随你。”我从董柔的饰品店里出来,发现雨停了,强烈的阳光穿破厚厚的云层,焕发出别样的壮观和明媚。我忽然觉得有些想念一些老朋友。我就坐在董柔饰品店前的白色秋千椅上,摇摇晃晃地拿出很久没有用到过的通讯录,一页页地翻着。
我首先拨通了欧阳天天的电话,我说:“天天,最近过得好吗?”她居然立刻听出是我的声音,说:“小青!你在哪里!我好想你啊!”我说:“我在哪里不重要,有时间的话就会回去看你。天天,你和小郭先生结婚了吗?幸福吧?”她嗯了声,说:“其实真的很感谢你,许多事都是我老公后来告诉我的,原来你是他的间碟哦!不过你这个间碟同时还是我们的红娘,如果不是你,我们发展的不可能那么顺利。”我嘿嘿地笑,说:“我也不知道原来我是做了件好事呢!”欧阳天天说:“不管怎么样,你有需要帮助的时候一定要来找我,让我有机会好好的报答你哦!”“哦。”我笑了笑,其实知道他们过得很好,我算已经得到了报答,我本来以为自己一无是处,许多事都做错。欧阳天天又讲了些关于洛逸飞和夏丹的事,令我意外的是她说洛逸飞在小郭先生的婚礼上闹自杀,因为及时叫了救护车,她的命保住了,只是脖子上留了条疤。欧阳天天说:“她是割颈自杀唉!很恐怖,同时女人,我有点相信她是真的喜欢我老公,所以在她住院期间,我一直照顾她,出院后,我又给了她一大笔钱让她远走高飞,重新开始。我想她现在应该过得还算不错吧。”她嗟叹着,说:“真没想到,她看起来那么水性扬花,居然肯为了一个男人而死。我现在真的很希望她能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子。”
这也是我没有想到的。在我看来,洛逸飞就是那种为钱不惜出卖自己身体和感情的女人,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算是娼妓一类的女人,在我一贯的认识里,娼妓都是没有真实感情的。没有真实的爱情,没有真实的爱人。
我冷不防地想起了叶知秋,我记得董柔曾经说过,叶知秋同情这类可怜的女人,他对她们做了很细致的研究,然后写成了一本名为“清风名月话女人”的书,我现在忽然很想看看这本书。
我匆匆地跟董柔打了声招呼,就到了新华书店。进去直接问售书员有没有作家叶知秋的书。售书员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地说:“我记得他!他也能算个作家?没有!我们这样的书店是不会出售他的书的。”我其实已经料到答案,只是碰碰运气,我又在书摊最多的西环路树阴下去找了一圈,都是些盗版的网络小说,以极低的价格出售厚厚的一本。我随便地翻看了下,觉得字小而错别字很多。我记得叶知秋也被指出书中错别字多,但其实我连封面都没有仔细地留意过,书内是怎样的情形,这时一点也没有印象。
一路上,我患得患失,寻寻觅觅,直到夕阳西斜的时候,我站在候车亭下,忽然醒了过来。我如同做了个荒唐可笑的梦,这一天,在莫名其妙的寻找中度过,其实我明明知道洛逸飞跟那本书没有关系,也不太明白找到那本书要做什么?要做什么呢?要做什么呢?又能做什么呢?
我垂头丧气地站了会儿,有个满脸长满麻点的老人推着垃圾车从我面前经过,看到我手里的饮料灌,就站在那里等着。我并没有意识到他其实在等我手里的易拉灌,只觉得他怔怔地看着我,我疑惑地问:“老人家,有什么事可以帮你吗?”老人裂开嘴,无声地笑了笑,原来他是个哑巴,他指了指我手中的易拉灌,又做了个喝的姿势,我以为他渴了,说:“你渴了是吗?我重新给你买一瓶吧。说着,走到路对过的电话亭,买了瓶同样的饮料,递给了他。他似乎是高兴极了,打开灌子一口气把饮料喝完,然后把灌子在脚下踩扁了,放到垃圾车里去。我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想要我手中的灌子,我这才自己的灌子递给他,他毫不忌讳地将灌里的饮料一口饮尽,同样地采扁那个灌子,把它也扔进了垃圾车。他笑着向我点点头,又做了些手势,不过我一点都看不懂。他推动了车子,车子里装的东西太多,放在上面的纸箱滑了出来落在地上,许多过期的杂志和废纸露了出来。
我忙蹲下身帮他拣,就在这时候,有什么东西在我的眼前一闪。
我忙在那些废旧杂志中翻了翻,没错,是那个封面,是那本书。我惊喜地把它拿了出来,拍去上面的尘土,保存的还算完好,只是封面的颜色有些掉,但是“清风明月话女人”和作者名“叶知秋”的字迹都很清晰。我拿在手里不肯松手,老人试着拉了拉,见我捏得很紧,皱起了眉头。我从包里陶出二十元钱,“这些钱给你,这本书我买下来。”老人高兴的手足舞蹈,忍不住说:“你真是个好女孩!谢谢你!谢谢你!”我有些哭笑不得,原来他并不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