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柯义兴像搓不懂事的小妹的头发似的,搓了搓我的头发,哧地笑了起来,说:“我算是看出来了,你长这么大,从来就找不着北!你现在连孩子都有了,还问这种问题。”我恳求道:“你就告诉我吧。”
我不再回头,压抑着心中酸涩不已的感觉,强迫自己不回头,我们边聊边往车边走着。柯义兴说:“好。我告诉你。其实爱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就像我看见柳含烟的第一眼,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她。在我三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女人让我如此动心。你知道我一直打光棍的原因吗?就是因为眼界太高了,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浑身充满独特气息又漂亮又勇敢的让人爱到骨子里的女人,我当然不能放弃,就算她,她,她变成这个样子,我依然不能放弃!你要知道,我们刚刚把她救上来的时候,她看起来还要惨,她现在已经好多了,可以见人了。她会越来越好的……”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眼眶里禽着泪水,这一刻,我知道他是真心地爱着柳含烟的。
……
向柯义兴告别的时候,他的双手紧紧地钳着我的双肩,“蝴蝶!哦!不,我现在应该叫你小青,路小青对吧!呵呵,我知道这三年里,你非常不容易,到处找柳含烟,而我为了含烟,为了某些私心,一直瞒着你关于含烟的所有事情,我真觉得对不起你。但是,请你不要因此而觉得柯大哥是个坏人,只要你有需要,柯大哥都会帮你的,只要你说出来。”我点点头,说:“谢谢柯大哥,能够认识你们兄弟,是我最大的福气。”他又说:“关于你在电话里说被关起来的事情,你真的打算独自面对,不需要我的过问吗?”我摇摇头,“不需要。柯大哥,我不会忘了你们的。”
柯义邦的眼睛也有些红,说:“咳!你们这两个女孩子,没办法说了!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当然是指我和董柔,我很开心他能够在潜意识里把我和董柔联系起来。我抱了抱他,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他的视线。现在陪在我身边的,就只有这条小哈巴儿狗重生了。冬天的雪地太凉,我把它抱了起来,装在我的大挎包里,把拉链拉开着,只露出一个圆圆的狗儿头。在后来的日子里,他为我的旅途不再孤单,为我派遣了许多寂寞。我最终也没有去叶知秋被杀的那个房间,我没有勇气探知真相。如果那个坟墓真的还没有被人发现,那么,让我在更合适的时间开启它吧。
我独自地过了年。我不敢呆在那个城市,害怕被舒不凡和贺原找到我,我飘荡在异乡异地,在一个小小的旅社里过了年。我的积蓄已经要花完了,我买了只小小的新年蛋糕,点了腊烛,唱了新年祝福歌,然后和我的小哈巴狗儿重生享爱了这个蛋糕。那晚,我们都吃得很馆,我们还打开旅馆房间内的十七寸电视,虽然只能收到两个台,不过已经足够了。我第一次,那么完整地看了春节晚会。重生似乎也能感觉到节气和喜悦,它偎在我的身边,不是侧着睡,而是四仰八叉地躺着,我挠着它的小肚皮,它就拿尖尖的牙齿试探似地轻咬我的手指,然后它会兴奋地和我“战斗”好一会儿……
我预留了我诞下小生命需要的钱,还定期地去医院检查自己的身体。在预产期的前几天,我带着重生逛街,其实真实的目的是找个更好一点的房间,最好能够租下来的。我想我不可以带着新生命住在旅馆里。也就是在这次,我才发现春天是真正的来临了,虽然冰雪没有完全消融,但是这条街道上的每家店铺门前,都摆着迎春花,生机盎然中,透着浓浓的春天的味道。
青石板路,高低的灰房子,鲜艳的迎春花,洞开的房门,跑来跑去玩儿的小孩子。这是个宁静而又充满生机的小镇。我喜欢这种小镇。因为我相信这样的小镇里的人们,必须都是朴实而善良的,我可以完全地信任小镇里的任何一个人。我在这条街道的后面,找到了一间房子,很干净,最重要这是间独立门的房间,而且房间里的暖气与房东的暖气连在一起,所以我不会自己准备炉子和煤等生活且具,房间里的温度很适宜,而且房租低廉。房东两口子都是镇里的教师,他们的女儿婉玲刚刚十九岁,是个充满判逆的年龄。
想想我与董柔的认识,至今居然已经六年多,快要七年的样子。算算董柔,居然已经二十八岁。这个忽然之间的发现,使我非常吃惊,就像我写了多年我的名字,忽然有一天,我居然发现我的名字一直是写错的,它多了一笔。我从未意识到时光的流逝是件多么残忍的事情,但是现在,我已经慢慢地明白,时光的流逝,是世界上最美丽也最残忍的事情。在三八女人节的夜里,我终于坚持不住了,我知道我肚子里的小生命就要出生了。我挣扎着往外面走,却跌倒在地。重生围着我不断地叫,我看着她的眼睛说:“重生,现在只有靠你了,帮我叫人来好吗?叫人帮我啊……”我拍拍重生的脑袋,说道:“重生!去!”它扭头就往门外跑去。
我没想到我要经历这样的疼痛,我觉得眼前阵阵地冒着金星,汗珠从我的脸上大颗大颗地落下来,落在我支撑在地面的手上。我慢慢地爬出门去,就在这时候,有人在重生的带领下来到了门前,居然是房东的女儿婉玲。她捂着嘴巴看着这一切,“噢!这,这太吓人了!你流血了!”我挣扎着说:“求你,求你快叫车,我需要医生……”婉玲说:“好好好!我马上去!”看得出她很慌张,毕竟她其实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她很厉害,在这样的小镇里,她居然在很短的时间内叫了辆车,而且这辆车愿意让我这个下身被浸湿的女人承载,婉玲不怕脏累,一路陪着我到了医院。我期望孩子能够在十二点以后出生。
当夜,我在一家小小的医院,在十二点差一刻的时候,生下了我的小宝贝。他又黑又小,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黑,我猜想他长大后也是个英俊的黑小伙,而不是像舒不凡或者是贺原,或者是我,我们都没有把我们优良的肌肤基因传给他,他是颗小黑碳。我给他起名叫路蝴蝶。呵呵,可能是太女性化的名字,但是我早在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不论他是个男孩子还是女孩子,我都会叫他蝴蝶。我期待他长大后,可以像“重生”指甲上的蝴蝶,冲破一切黑暗,踏上光明的人生。
当婉铃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居然非常喜欢,说:“路蝴蝶,好听,好听,这个名字起得真好啊!”
她非常喜欢我的小蝴蝶,总是抽空来医院看我们,她的爸爸妈妈也带了礼物专程来看望,恭喜这个小生命的降临。一个星期之后,他们一家三口亲自到医院接我出院。令我非常感动的是,当我进入我的房间的时候,发现我的房间被重新地布置过,墙上贴了些充满童趣的画片,床的上方吊着调皮的长尾猴,床上还放着一套专门为婴儿准备的小被子和被枕头,都是用色彩很温暖的面料做成。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只是热泪盈眶,不断地向他们道着谢。他们说:“只希望你和你的宝贝喜欢。”“喜欢,喜欢,太喜欢了。”
得到他们的照顾与支持,我对我和蝴蝶未来的生活更有信心了。是的,我必须有信心很好地生活下去,从此以后,我不但要养我自己,更要养大这个小生命。在这段日子里,婉玲也常常来我的房间,蝴蝶还什么都不懂,除了吃奶,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婉玲每次来,都要想办法把他弄醒,然后再手忙脚乱地把他抱起来轻轻地癫着,当他哭三十秒以前不住声时候,婉玲就会把他带给我,说:“对不起,我不会哄小孩,不过他哭的时候可真可爱……”我只是笑,我觉得婉铃身上有某种我的影子,虽然说不清楚,但我喜欢她。
在小蝴蝶快满月的时候,婉铃又来到了我的房间,一进屋,她就沮丧地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坐在床上,沉默着不说话,也不逗醒蝴蝶。
“你怎么啦?”婉玲摇摇头,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她。她欲言又止地憋了好半天才说:“呃……我看得出来,你是有经历的女人,你的眼睛里全部都是故事。小青姐,你这样独自到这样的小镇来生活,是不是因为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我怔了怔,已经很久没有人打听我的过去了,而我也觉得,我和往事越离越远,终有一天,会全部都淡忘。但婉铃的问题,忽然将我拉回到现实,我发觉有什么东西迅速地从我的脑袋里飞过。
婉铃说:“小青姐,你在想什么?”
我甩了甩脑袋,把杂七杂八的东西甩出去,说:“没什么,只是有些头疼。”婉铃说:“对不起,我不该打听你的过去的,我妈妈早就说过,像你这样的单身女孩,却挺着个大肚子来小镇独自生小孩,肯定有不堪回首的过去,让我不要提的,但我还是……”我很快地打段她:“没什么。婉铃,不如说说你的事吧!我知道你一定有话对我说的。”婉铃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说:“小青姐,其实我有些说不出口的烦恼,我不能对我的爸爸妈妈说,也不能对朋友们说,因为那是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情,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同时,也觉得很难摆脱……”
我微笑着说她继续说下去,可她却停了下来。我只好应了声,“OK!我明白。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很让人苦恼。”
她说:“是啊。”
我说:“是啊。”
她忽然站了起来,很生气地说:“你在敷衍我?”她果然让我看到自己从前的影子,她很敏感,同时脾气很不好。我忙说:“不。我没有。我在很认真地听你讲,我知道有些烦恼很难以启口,但必须要说出来。”她的神情和缓了些,我说:“说吧,我是最合适的人选,我可以把我的嘴巴这样……”我比了个封起来的手势,所以你不用担心有任何严重的后果。她笑了起来,说:“我知道。我早已经看出来你是个不会说三道四的女人,我信得过你。”我说:“那么,你现在打算不打算对这个你还信得过的女人说出你的烦恼呢?”她说:“都是敏丽,金敏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