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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柯义邦去了柯义兴的家里。当然,做为一个不大不小的老板,柯义兴有好几个住处。我们见面的房子是在一处风景不错的小型别墅,占地只有二百个平方,但前后环境和室内都装修得很精致唯美。柯义兴见到我的那一刻,也是吃了一惊,说:“你已经结婚了吗?怎么只不过近一年没有通电话,你的肚子就这么大了?结婚也不告诉你柯大哥一声。”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我认为这件事其实我是受害者,但我的脸却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我说:“柯大哥,对不起,这一年里确实出了很多事,是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的。”
柯义兴和柯义邦的兄弟情谊很浓烈,但是好像因为某件事,他们闹得很不开心,两人神色都不自然。
我说:“柯大哥,我可以先见见柳含烟吗?”
柯义兴说:“当然。不过,有几件事我想跟你说明白。”我点点头,“说吧。”柯义兴说:“我希望你远远地看看她,不要跟她去打招呼,还有,我想你不要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因为她并不那样想,而且,我想你应该明白,是她不想让你见到她。我想你不会使自己和她为难对吧?”我说:“为什么?她为什么不想见我呢?”柯义兴说:“因为,她变了。总之,你答应了这些,我才会带你去。”我说:“她到底出出什么事?”柯义兴说:“那是不是已经答应了我的要求呢?”我说:“好。好吧。”我们在另一处地方见到了柳含烟,她并不住在柯义兴的家里,而是在一家精神病院。我下车后,立刻发现这是家精神病院,震惊使我忍不住再次问柯义兴,“柯大哥,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柯义兴摇头,“我不了解她。”
柯义邦说:“小青,你别再逼他了。当年,我知道他从震区救回一个女人,并且着迷般地爱上这个女人,但当我见到这个女人的时候,我发现这个女人不但身体残缺,而且精神也有相当的问题,我因此不同意他们结合,但是……”我打断了柯义邦的话,我说:“但她是个女英雄,她并不是震区的灾民,而是一位很伟大的救助员。我希望你不会因为她身体的问题而小看她。”柯义邦沉默了,跟在我们的后面。柯义兴向医生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医生点点头,又指着病房外面被风雪掩盖的草坪。那上面空空荡荡,看不出有人在那里。柯义兴带着我和柯义邦,走向那片草坪。
我们慢慢地接近,最后柯义兴让我和柯义邦站在一棵树后面等,而他自己则去见柳含烟。
我看到柯义兴走近了一条长椅,笑着向长椅打了声招呼,然后长椅上有人坐了起来,我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头发很自然地披散着,穿着长条状的病号服,她与柯义兴之间很熟悉了,站起来后很自然地把自己的身体送到柯义兴的怀里。柯义兴轻轻地搂着她,在她的耳边说着什么,她笑了起来。然后两个人从长椅那里走了出来,我终于看到了柳含烟的正面。这时候,我才明白柯义邦所说的身体残缺不全是什么意思。她的脸上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那里只有深深的眼窝,虽然她用自己的长发刻意地遮住了那半张脸,但偶而吹指起的冷飞还是会掀起她的头发,让我们看到她的整张脸。
这张脸已经不再是我印象中那张美丽的脸了。这张脸有一半是属于魔鬼的。但她身体的残缺还不止于此,她只有一条胳膊,一只袖子空荡荡地在风中摇晃着。
柯义邦说:“我听他说,在救这个残缺的女人的时候,救助队里还失去了一个队员。而这个女人居然清醒地看到全部过程,因此脑袋也出现了些问题,总是自责,觉得用一个完整的人换她这样一个残缺的人是很残忍的事,她数次想自杀,都没有成功,我大哥一直陪在她的身体,直到她身体康复出院,他娶了她。”我的心破了,破成了碎片,我没想到柳含烟在那次事故中,受了这样严重的伤害。我觉得自己想流泪,但不知道为什么,泪水忽然就干了,眼睛干涩着,泪水化成了血,流在心底最深处。
“她的,她的眼睛难道不可能再复原吗?我听别人说可以装上新的眼珠,整理好皮肤……”柯义邦摇头,“她伤的太严重,一根很尖的水泥碎片插到了她的眼睛里,差点伤及脑部,她能活着,已经是个奇迹。我说:“那么她的胳膊呢?她可以装假臂。”柯义邦说:“假壁也只是个摆设而已,对她没有任何帮助。”我说:“不会的!不会的!”我几乎就要忍不住冲了出去,柯义邦死死地拉着我,“你冷静点,不要再冲动!难道你吃了这么多苦,还不明白一个人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是件多么重要的事情吗?!”
这时,柳含烟侧着身子站着,把她的残缺都挡在一边。从我的角度看来,她还是那样的美丽,美丽的眼睛,美丽的头发,美丽的身姿,她站在一片洁白的雪中,她站在柯义兴的身边,真的是郎才女貌,相配至极。是副很美丽很幸福的画面。
……
从精神病院出来,我心情沉重,郁郁地走在柯义兴的后面。我说:“她的情况怎么样?”柯义兴说:“好多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过段时间我就可以把她接回家,让她在家里休养。”我站在了柯义兴的面前,我说:“请你把救助队员们救我和柳含烟的事情再跟我讲一遍,我想知道真相。”柯义兴停住脚步,望了我一会儿,说:“那已经不重要了。”我说:“不对!很重要!我有权利知道一切!”柯义兴摇摇头,“不,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两个人都活了下来。”
我沉沉地说:“可是,是一位队员用生命换取了我们的生命对吗?”
柯义兴向柯义邦盯视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如果我告诉你全部真相,你会不会也像含烟这样,让我担心呢?”我说:“不会。我很坚强。”柯义兴说:“是的。你很坚强,这一点我早就看出来了。”我说:“那你告诉我吧!”
柯义兴下意识地向某个窗口看了眼,脸色微微一变,说:“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吧。”我连忙向他看过的方向看去,只见窗户里正站着柳含烟,窗户开着,寒风吹起了她的头发,一边的眼睛黑洞洞的,脸上漠然没有表情。我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向我们看来,但我再也不能够控制自己的脚步,我说:“她看见我!我要跟她说话!”柯义兴说:“不行!”我说:“为什么不行!她已经看见了我!如果我就这么走了,她反而会认为我是个无情无义的人,我要和她说话!”
柯义兴说:“不行!真的不行!”
我说:“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柯义兴说:“她不想见你,她不想和你说话。”我说:“不可能!我们在那么恶劣的条件里生死相依,她不可能不想见我!”柯义兴说:“她真的不肯见你。”我不再跟他争辩,我向着那个窗户走去,同时向柳含烟挥着手,“含烟!是我!我是小青!我找了你整整三年!含烟!我终于找到你了……”我边说着边挺着大肚子往窗户前走,柯义兴猛地走上前,将我紧紧抱住,然后喊柯义邦:“快点过来把她抬上车!快点!”柯义邦向我们走来,我猛地回去看他,“柯义邦!你不可以帮他!我要见柳含烟,我死也要见!”他的脚步顿了顿。
重生见我和柯义兴扭打在一起,它在一旁旺旺地叫了起来。我说:“重生!咬他!”重生吸吸小鼻子,哇唔地扑向柯义兴,一口咬住了他的腿。柯义兴大叫一声,放开了我,狠狠地把重生甩向一边,重生跌到地上,呜咽着扭动着身躯爬了起来,然后一溜烟地向我跑来。我与它能再次重逢,把它看得跟亲人一样重要,但我却因为自己的事让它几乎受伤,或者已经受伤,我心疼的把它抱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柯义邦和柯义兴,“为什么?你们为什么阻止我和她见面?我们历经生死,有那么一个时刻,我们是对方最重要的人,为什么你们要这么残忍地阻止我们见面?”
柯义兴揉揉眼睛,“求你了好吗?含烟好不容易才好一点,我不想让她再受任何刺激,而且她在最后清醒的时候说很恨你,如果不是你,她也不会被埋在下面,如果她没有被埋在下面,那个队员也不可能死去。”柯义兴又痛苦又气急败坏地说:“你知道都是因为你才害得她成这模样吗?你知道她是怎样地接近死亡线,又从死亡线一次次地挺过来吗?你知道她能活到现在,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吗?你知道她自杀过几次,又被救了几次吗?你知道为了能让她忘记那些事我费了多少努力吗?你为什么一定要勾起她的伤痛?为什么?关于她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你相信我,我不会让她永远这样的,待她的身体好一些,就算我花光所有的积蓄,我也会治好她,让她跟正常人一样,美丽,完整!”
我慢慢地跪了下来。
我往那间窗户看去,柳含烟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她是不想见我,刚才我的叫声,我和柯义兴纠缠的声音,她不可能没有看到没有听到,但是她现在却没有出来见我,也没有站在窗口。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柯义邦把我扶了起来,说:“别再这么任性,你也已经是要做妈妈的人啦,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我心情复杂地说了声谢谢,站了起来,我说:“柯大哥,你刚才说的那些,你真的能全部都做到吗?”柯义兴见我冷静下来,他长吁了口气,说:“当然。你的盛饭大哥什么时候说过大话虚话!”我笑了起来,“你,真的爱她吗?你为什么爱她?”这也是我最关心的问题,我想知道,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感觉?我也想知道,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的时候,又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