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时辰(李瑛)
听到二弟这话,我这才注意到,在那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的人群里,其中一个赫然竟是杨洛。
杨洛听到二弟的话,正要站起来。但她似是产后身子还有点虚,一时没能站起,二弟忙伸手搀扶着她,拉她挨着他也在床边坐下。
我惊奇的道:“洛妹妹不是昨天才生产完了吗?怎么现在就已经下床来了?”
杨洛未及回答,躺在床上的长孙明就已笑着替她说道:“洛洛是顺产,加上她平日里身体就很好,所以昨天将养了一下,今天就已经能下床了,还赶着来看我呢。唉,我这身子可就差远了,到现在还起不来。”
二弟关切的望着她,道:“你的事阿惠在路上都跟我说过了,你这是早产了二十多天,所以生得比较辛苦,身子劳累得很吧?琐事你就不用说了,多歇着点吧。”
长孙明微微笑道:“我其实也不是累,只是不知道什么缘故,腹部那里胀得难受,什么都吃不下,所以身子乏力。”
二弟转头问:“请了御医来看没有?”
长孙明抢着回答:“没有。我和洛洛都生了儿子的事,我都没让府上的人说出去,只遣了阿惠去长春宫唤你回来。我想等你回来了再往宫里向父皇传送消息,省得他老人家若然亲临这府里,你都不在,没有人能迎候御驾。”
二弟急道:“你净是顾虑着这些虚文,如果因此耽误了时间,害了你的身子,这可怎么是好?”说着吩咐下去道:“快去请宫里的御医来。”
长孙明握着二弟的手道:“这样的话,也要赶紧把信报给父皇,否则御医先知道消息,他老人家反落在后面了,这可是对他大大的不敬。”
“行了行了,这些事我都理会得。你就不要操这些心了,好好地休息,好不?”于是又是一连串的向外发令,让人向宫内传送消息。
扰攘稍停,长孙明往墙角处扬了扬脸,道:“我们的孩子,你还没去看呢。”
二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墙角处另外铺了个小小的床榻,上面躺着个婴儿,给包得严严密密的,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紧紧闭着双眼,正呼呼大睡着。
二弟喜形于色的走近前去,低头端详了好半天,回头冲着长孙明一笑,道:“长得像你呢。”
长孙明笑道:“不是长得像你吗?像我可就糟了,那不是丑八怪了吗?”
二弟笑斥道:“胡说八道,长得像你才漂亮嘛。”说着伸手轻轻地在婴儿上方虚抚着,却没有落下。
跪在一旁的乳娘笑道:“秦王想抱一下吗?”
二弟脸上现出又是兴奋却又是犹豫之色,道:“这……我能行吗?”
“怎么不行?来!”乳娘伸手把婴儿轻轻地抱起,向着二弟递过去。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二弟,这时竟是手足无措起来,两手环着伸出去,却又忽然害怕起什么似的缩回来,又再伸出去,又缩回来,这样来回了好几次。旁边的婢女见了,都掩嘴忍笑,似是罕有地见到二弟这么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觉得甚是有趣。
我在他身后往他脑袋上敲了一记,低声笑嗔道:“喂,你这小子,都做了父亲了,就要拿出点英雄气概出来啊。”
房中众人听了我的话,更是笑得咯咯出声。二弟却是满脸通红,连忙伸出臂弯不再收回,对乳娘说:“来吧。”脸上挂着的,倒似是一副在战场上视死如归的神态。
乳娘也是笑得不禁微微摇头,轻轻地把抱着的婴儿放在二弟臂弯之上。二弟这时本应把臂弯收回到胸前去,可是他紧张得全身僵硬了一般,一直就这样伸着臂弯,让那婴儿离得他怀抱好远,一动都不敢动,额上更是渐渐的都渗出热汗来了。
我在心里暗暗好笑,走到二弟身后,一手环着他的后背,一手拉着他的臂弯,道:“你若是怕把婴儿摔了,就该抱到怀里去,好让他可以靠着你的胸膛啊。“说着慢慢的引导着二弟把臂弯收近到他自己怀中。这样我一手圈在二弟的后背,另一手顺着他相交的两臂环着,便似是我同时把他们父子二人都拥在我怀中一样。二弟见我抱着他,感觉上便像是不止他一人在抱着婴儿,我也在帮着他的忙,紧张的情绪也就放松了些儿,身子也没有刚才那样僵硬得如同木头一样。
我与二弟一并低头看着那婴儿。我笑着跟二弟咬耳朵,道:“明妹妹讲得对,是长得像你呢。看着他啊,我就想起你刚生出来那时的样子,也是这么一丁点大的,就像现在他这样子呢。没想到啊,你今天已经是长那么高那么大了,你自己也生出这样一丁点大的东西来了。”
二弟低笑道:“姐你真会说谎!我出生的时候,你才三四岁吧?就已经记得我的样子了?”
“怎么不记得啊?都怪你特别能哭,哭声震天的,我睡的地方隔着你好几间房了,都还能听见,害得我那些晚上都没法睡着觉。就是因为给你吵得受不了,所以才会牢牢记住了你这一丁点大的小东西嘛。我当时想啊,这一丁点大的小东西,怎么就能哭出那么大的声音来?真是讨厌鬼!果然啊,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讨厌鬼。”
二弟笑得身子直颤,他手中的婴儿一动,像是给他弄醒了,眼睛都还没睁开,小嘴一张,“哇”的一下惊天动地的哭声就爆发了出来。
这一下可把二弟吓坏了,他的身子立即又变成像刚才那样僵硬如石,眼睛惊慌失措地往乳娘张望过去:“快,快来看看,怎么回事?”
乳娘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淡然的道:“不用担心,没事。”
二弟的额上却又冒出了汗珠:“不,你……你给我抱回去吧,我抱不了他,他不喜欢我抱。”
乳娘“噗”的一下笑出来,道:“没有这样的事。”
“不,你快来抱回去。他……他身子好轻,我好像使不上劲似的,也不敢使劲。就怕我一使劲,他就要碎掉了。”
乳娘看他惶急的样子,只好无奈地摇头而笑,把婴儿从二弟手中抱了回去,摇着臂弯,口中吭了几声似歌非歌的话。那婴儿慢慢的又安静下来,继续呼呼大睡,只余眼角处挂着几滴泪珠颤颤巍巍的。
这可爱的模样,看得我们都出了神,一时只是怔怔的望着婴儿的脸孔,室内一片寂然。
过了不知多久,忽听到杨洛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二弟回头看她,只见她伸手掩口,眉头轻皱。二弟忙起身回到她身旁,一手搂在她腰间,问:“怎么样?哪里不舒服了吗?你才刚刚生产完,是不该那么劳累的,还是快回去休息吧。”
杨洛微微笑了一下,道:“我也是急着想看看明夫人生的孩子什么样的,就来了。”说着,她转头看向长孙明,道:“顺便也是想向明夫人禀报一声我那孩子的出生时辰。”
我的心怦的大跳了一下,双手不由得紧捏成拳。
长孙明却是神色安然,道:“是吗?我听说我们的孩子是同一个时辰生下来的,却不知道谁先谁后呢。”
二弟奇道:“什么?你们不仅是同一天生的孩子,还是同一时辰生的?”
杨洛微笑道:“我也是这么听说的,却不知明夫人是哪个时辰生的?”
“是卯时末呢。”
我的心又是怦的大跳了一下。
既然长孙明与杨洛的孩子是同一时辰出生,而长孙明还是在卯时末,那杨洛的孩子即使也在卯时生出来,只要是卯时初或卯时中,都会比长孙明的孩子早。而如果都是卯时末,则很难分得清谁早谁晚了。
却听得杨洛轻柔的声音在房中响起:“哦,这样的话,我的孩子就晚了一点了,他是卯时刚过、辰时初出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