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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哭泣》

16 哭泣(李瑛)

载着韦姐姐和尼子妹妹的马车渐行渐远,终于完全消失在天边。可二弟仍是怔怔地站在门前,看着马车驶离的方向,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我暗暗叹了口气,说:“二弟,我们进去吧。”拉着他进了门。

二弟像个木偶似的任由我摆布,我只好一直拖着他到他自己房间里,推他躺倒在床上,帮他脱了外衣和鞋袜,拉一张薄被盖在他身上,说:“今天你也累了,先休息一下吧。”

二弟仍是僵着身体,就这样仰躺在床上,双眼盯着屋顶,目光呆滞,好像脑子里空空如也,根本没有在想什么。

我走出房间,转身正要把门带上,却见二弟已经侧过身去,被子蒙在头上,看不到他的神情,但可以看到被子一抖一抖的。

我大吃一惊,猛然想起一件往事。

去年娘亲在涿郡(注:其治所为今日之北京)突然病倒,病势来得很是凶猛,我们这些平常留在河东老家的兄弟姐妹听到消息赶去的时候,她已溘然而逝,能守在她身边陪伴她到最后的亲人,只有本来就一直和她在一起四处游宦的爹爹和二弟。

我们赶到之前,一直就是二弟在操持丧事。他此前已经几乎是日夜不眠不休地守在病榻之前照料娘亲,然后又以年仅十五之身就担起繁重的治丧事宜。我们赶到时,只见穿着一身孝服的二弟脸容瘦削、形销骨立,教人好不心痛。大哥一到就马上接了手,赶着他去休息。他一言不发,只是摇头不肯,还是要帮忙打下手。我悄悄跟大哥说,让二弟忙着,也有利于他分心,不会老是想着娘亲逝去的悲痛,大哥这才没有再劝。那段日子,二弟天天熬夜帮忙,双眼都满布血丝,却居然一直没有哭过一声,流过一滴眼泪。我们都以为让他忙着果然能成功地分了他的心,都对他安下心来。

虽是在悲伤与忙乱之中,丧事仍能有条不紊地逐一完成。到了头七那天,当所有仪式都结束时,二弟忽然跟谁都不说一句话,就飞奔而去。我追在他后面,却见他一头冲进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再出来。我回到大厅跟大哥说起这事,大哥说:“由他去吧。他也累坏了,余下的事我来收拾就是。”于是我们就没再理会二弟,索性让年纪也还小的四弟也回房休息,只余我跟着大哥指挥家人收拾残局。

正收拾时,发现少了件什么东西。我们来到之前都是二弟一人操办的丧事,大哥也不知头尾,只好还是去拍他的房门,想问他东西的下落。拍了半天的门,二弟却没有理会。大哥还想着暂且把这事搁下,明早再算。我的心却越来越是不安,只因他平日决不会是这种对旁人不理不睬的态度。

我把担心告诉大哥,大哥也害怕起来,又去拍二弟的房门,还是没有人回应。我们急起来,强行破门而入,这才发现他把自己裹在一张被子里偷偷地哭泣,这时竟已是气若游丝,如非我和大哥及时发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我们急忙把二弟抱出房外透气。我急得自己也哭了起来,问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傻事。他说,虽然娘亲死了,他却觉得她一直没走,还在他身边待着,看着他做事,所以这些天来他还不感到悲痛,一直都没哭过。可是今晚头七的仪式一完,他忽然觉得娘亲这次真的走了,他永远、永远再也不能见到她了,突然就悲从中来,不可抑止。可是他又怕娘亲的魂魄还在家里徘徊着不忍离去,若看到他哭,会让她伤心的,所以就这样躲进房间去,埋在被子里,偷偷的哭。被子里空气不足,自然是哭得他差点没背过气去。

也正是那次几乎酿成了无可挽回的意外,令爹爹很是担忧二弟失去娘亲之后会耐不住内心悲痛,才决定要赶快给他找个媳妇。所以现在娘亲的丧期勉强才过了一年,爹爹就以乱世之中容不得墨守礼法为由,催着大哥来长安跟高家商定婚事,想赶在今年之内给二弟完婚。

可是,现在的二弟,难道又要这样了吗?

我赶忙又跑回床边,一把掀开被子,将他的身子翻过来,让他的脸面对着我。果然看到他脸上泪水纵横,却紧紧咬着下唇,闷声不吭的在哭。

我又气又痛,叫道:“你这是干什么了?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好了,为什么要这样憋坏自己?”说着用力的捏他的腮帮,要他松开口哭出声来。

二弟一边挣扎着要推开我,一边大叫:“我讨厌姐,我讨厌姐!你干嘛要管我!”这一叫嚷,竭力压抑多时的哭声却终于爆发了出来。

我紧紧地将他抱在我怀中,自己也跟着流起泪来,道:“哭吧,哭吧,讨厌我也行,哭出来就好。”

二弟就这样号啕大哭了一场。哭了好一会儿,伤痛发泄出来,哭声也就慢慢的变小,终至不闻。

我见他情绪稳定些儿了,才叹了口气,说:“二弟,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吧。你很快就要跟长孙家的小姐成亲了,你不是很喜欢这门婚事的吗?那就永远把韦姐姐给忘了吧。”

二弟从我的怀中挣出来,躺回床上,背对着我,沉默了一阵子,才道:“我知道这件事的结局就只能是现在这样子了。我很高兴能跟长孙小姐成亲,可是……可是我永远、永远也不会忘记韦姐姐——不是我不想忘,是我……办不到!”

听着二弟的倾诉,在那一瞬间,我明白了一件事:二弟是个用情很深、很深的人。以往,我们一直以为他对韦姐姐的痴迷,只不过是少年人的情窦初开,是男子见到美貌女子难免会有的一时头脑发热,但是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刻骨铭心”。

我喃喃自语似的道:“如果当初你能喜欢上尼子妹妹,那倒好了。这样我们家跟韦家结成亲家,你还是可以有很多机会能跟韦姐姐相见相处。”

二弟转过身来,一撇嘴道:“尼子妹妹那种年幼无知的小丫头,啥事都不懂,我才不要娶她。”

我见他眉梢眼角还挂着泪珠,嘴巴却又已经皮了起来,忍不住破涕而笑,道:“什么年幼无知?她今年都十三岁了,跟长孙小姐不是一样的年纪?如果她是啥事都不懂的小丫头,你就不喜欢,那长孙小姐呢?怎么你又愿意娶她了?”

二弟振振有词的道:“那怎么同?长孙小姐是晟公的千金,家学渊源,自然是非同凡响,岂是尼子妹妹可比的?”

我哑然失笑,道:“说到底你只是崇拜晟公,就对他女儿也爱屋及乌起来而已吧?你连见都没见过那长孙小姐,怎么就那样肯定她是‘虎父无犬女’?”

“我已经见过她哥哥了啊。就算是天资再愚鲁的,有这样的雄父良兄的熏陶,怎么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我见话题岔开了,二弟刚才的悲伤慢慢地淡去,心中暗自欣喜,忙顺着他的话头说下去,道:“要说长孙小姐的天资嘛,那你就放心好了。虽然这长孙小姐老家是洛阳的,以前一直住在东都,可大业五年晟公谢世后,长孙家被她庶出的哥哥把持了,反而把她和她哥哥无忌赶了出来,只好寄居在她舅家高氏处,因此就搬到长安这里来住了。可是她在长安才住了这几年,聪慧贤德之名就已经在这京师高门贵戚的淑女闺房之间有所流传。想求娶她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其实还真不少呢。你啦,可得多谢爹爹和大哥分别在两地替你奔波打点,求得才女为贤妻……”

我正说得高兴,却见二弟的脸色又黯淡了下去,忙打住话头,问:“你又怎么了?”

“长孙小姐是从洛阳搬到长安来的吗?现在却是韦姐姐从长安搬去洛阳了。真是世事变幻,天意难料啊。以后,怎么才能想方设法多找些借口到洛阳去呢?”

我在心里“唉”了一声,真没想到一个不小心,又给他的思绪扯回到韦姐姐身上去了。看来还是得以强硬一些的态度来迫使他不再想这件事才行。于是我在他肩膀上用力的捶了一拳,喝道:“好啦,好啦,哭都哭过了,这样为一件已经无可挽回的事情婆婆妈妈的,你还像个男子汉大丈夫吗?韦姐姐去了洛阳也好,就此一刀两断,不许再想她了。也不准你乱想主意多去洛阳找她,你这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吗?再说,你很快就要娶长孙小姐过门了,这样对韦姐姐藕断丝连的,像什么话嘛。”

二弟抱着被头,没有吭声。

本章史实相关注释:

史书只记载李世民的母亲窦氏死于涿郡。而据《大唐创业起居注》,李渊曾在大业九年与宇文士及在涿郡“密论时事”,是李渊有意反隋的最早记载。李渊也曾在涿郡督运粮草。结合以上种种,再加上配合剧情需要,因此这小说把窦氏之死定在大业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