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个人想伪装成另一个人有什么办法?
首先要了解那个人的习惯、语气、做事方式……
更重要的是——人皮面具!
“扮得久了,连我都忘了我自己到底是谁……”
二
薛让的头很痛。
痛得他满地打滚,将自己的脑袋狠狠地撞在墙上才感觉好受一些。
他喘息着靠在墙上,迷迷糊糊的抬起了头。
透过窗子,是阴惨惨的夜色,笼罩着阴惨惨的大地。
他突然感觉今晚绝对是个不寻常的夜……
三
的确是个不寻常的夜。
夜色阴森,风也更冷,薛府里的喊杀声还是没停。
附近的人都躲在家门里,蜷缩在床上发抖,谁也睡不着觉。
不时传来或高昂,或低沉,或尖厉的惨叫声牵动着他们的神经。
他们知道发出这些声音的人都已经死了。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究竟死前遭到了怎样的伤害才能让他们发出这样惨厉的叫声?
杨捕头却知道,因为他已看到。
断手断脚、鲜血长流。
阔绰得如同人间仙境的薛府,此刻仿佛成了地狱。
薛家的弟子已经死伤惨重,被那四十四个汉子围在大院子的中央,杨捕头和薛明义也被围在里面。
薛明义已经绝望,“不要管我了,你快走!”他对杨捕头说。
杨捕头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在下受薛让公子所托,定要护得薛老爷周全,哪怕死在这里。”
薛明义突然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弟弟薛明礼。
年轻时的薛明礼也曾在危机的关头这样保护着他。
“他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薛明义心中感叹着。
薛明礼和黄一刀并肩从书房里走了出来,那四十四个大汉见黄一刀出来便不再动手,等待着黄一刀的命令。
偌大的薛府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只剩下伤者的呻,吟声和喘息声。
薛明礼黝黑的面堂又激动得发红。
胜利已经唾手可得!多年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
“大哥,投降吧。”他劝道。
薛明义苦笑道:“你所图不过是薛家之位,又何必伤害薛家弟子,动摇根基?二弟你真是糊涂!”
薛明义的话音刚落,就听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响起,一百余个手持利刃的人冲进了薛家,将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团团包围住了。
“糊涂的人不是二哥,而是大哥你!”一阵笑声中,薛明诚从人群里轻轻走了出来。
他的步伐轻盈,充满着对自己的自信,像是一只敏捷的豹子。
“将我薛家交给如此狼心狗肺之人,大哥你觉得对得起我们薛家的列祖列宗吗?”薛明诚笑道。
“是你。”黄一刀的脸色变得冰冷至极,手里的刀也发出阵阵的嗡鸣声,好像跃跃欲试的要隔断薛明诚的喉咙。
“当然是我,我承德会与大哥的薛家帮向来一体同心,荣辱与共,怎会出了如此大的变故我还不出场?”薛明诚大笑道。
薛明礼的脸色十分难看,阴沉道:“三弟,今天的事你少管!”
薛明诚闻言冷哼一声,“我敬你是我兄长,今日我绝不杀你,待擒住你后,再交给大哥发落!”
黄一刀冷笑道:“我这四十四位弟兄是我一刀门武功最高的高手,便是放眼江湖,他们任何一人都是一顶一的好汉,你真的觉得你已经稳操胜券?”
薛明诚指了指他身后一百余个承德会的手下,揶揄道:“我的弟兄们也不是吃素的,鹿死谁手,咱们比划比划才知道!”
说罢,薛明诚一挥手:“给我杀!”
话落,大战又起。
杨捕头冷眼旁观,却总觉得这个现场少了一个人。
“杀了谁……”杨捕头眯着眼睛四下寻找着,可是人实在太多,又太乱,根本找不到那个应该出现在这里人的身影。
黄一刀自见到薛明诚后,手里的刀便跃跃欲试。两人早有冲突,此时的黄一刀再不管其他,提着刀直奔薛明诚而去。
薛明诚冷冷一笑,剑也出鞘,迎着黄一刀就是一剑。
剑如龙,刀如风。
黄一刀的刀很快,薛明诚的剑也不慢,顿时打了个难解难分。
刀挥出,反手屈肘,刀锋外推,黄一刀出刀的手法、部分、分寸、力度都堪称用刀人的教科书,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剑如灵蛇,阴柔的剑法却丝毫不落下风,速度、力道、角度刁钻古怪,薛明诚的剑就像他的人,灵动、迅捷。
黄一刀的变招速度极快,那把刀又在黑暗里宛若透明,让人根本看不清他出刀的位置。十招过后,黄一刀突然屏气凝神,猛然发力,刀更快,就像流星,一刀接一刀,连绵不绝,打的薛明诚只能闪躲,再无还手之力。
突然,黄一刀的手向左虚晃一下,可刀偏偏从右边砍了出来。
“好一把透明的刀!”薛明义叹道,“怕是三弟危险了!”
这一刀击出,是黄一刀最完美的一刀,已施展出他毕生武学精粹,他自信,江湖上没有人能挡得住这一刀!
刀逼近了薛明诚的身体,黄一刀的嘴角已经微微扬起,可偏偏又落了下了。
这一刀竟然没有砍在薛明诚的喉咙要害上,也没有砍断他的经脉血管。
更没有鲜血喷出,甚至连薛明诚的身体也没有碰到。
这一刀竟然砍在了空处。
生死胜负,就在这一刀之间。
薛明诚却猛然发力,身体联动,手里的剑更快,刺向了黄一刀的喉咙。
黄一刀的反应不可称之为不快,竟然在失力的情况下硬生生的扭转了自己的身体,薛明诚必杀的一剑也没有刺进他的喉咙,而是他的肩膀。
鲜血长流。
黄一刀的心好像也在滴血。
他一直都是个自信的人,却没有想到在自己最自信的一刀下非但没有结果薛明诚的性命,竟然还受了伤。
他败了。
薛明诚刺伤了黄一刀后,也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是收齐了剑。
他看着黄一刀的眼睛道:“你败了。”
黄一刀的脸色很难看,从未有过的难看,宛如死灰。
他长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所有人都已经停下手来,呆立在原地。
“走!”黄一刀冷哼一声,抱着受伤的手臂,带着手下离去。
谁也没有去看面如死灰的薛明礼颓然跌坐在地。
因为在众人眼中,他已经是一个死人。
四
“主人莫怕,我定护你安然离去!”东瀛武士松尾健一把抓起薛明礼的手,就要掩护他走。
一旁的孙胖子的额头冒着冷汗,眼神瞥了瞥旁边的唐矮子,谁知唐矮子的眼睛也向他瞟来。
两人眼神一碰,顿时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只听两人“哇”的一声怪叫,分别扑向了薛明礼和松尾健两人,扑倒松尾健后,两人手起刀落,将发愣的松尾健乱刀砍死。
不只松尾健愣了,所有人都愣了,但又都笑了起来。
狗咬狗,的确是一出好戏。
“叛徒!”那女真大汉大吼一声,也扑向了孙胖子、唐矮子两人。
唐矮子身材矮小,手持短剑,瞧准女真大汉和孙胖子交手的空当,一把刺进了他的心脏。
女真大汉面色不甘,终于轰然倒地。
杀死了两人后,孙胖子脸上堆笑,对薛明诚抱拳道:“薛帮主,小的孙胖子与唐矮子敬帮主忠义,特来投效!”
孙胖子的脸上还挂着同伴的鲜血,让人只觉得面目可憎。
薛明诚却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从今以后你便跟着我。”
说罢他从地上一把提起颓废的薛明礼,丢在薛明义跟前,“大哥,现在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已经抓到,全听大哥处置!”
薛明礼脸色灰败,心知自己已经在劫难逃,但仍是跪在地上,向薛明义叩首道:“兄弟糊涂,险些害了兄长性命,我愿接受兄长的任何惩罚!”
薛明义看了看跪在地上头也不抬的薛明礼,长叹道:“罢了,罢了……你且去吧,离开辽东……”
薛明诚听薛明义要放了二哥,咬牙切齿道:“大哥,如此轻易饶过这卑鄙无耻的家伙是否太过草率?”
薛明义摆了摆手道:“毕竟我们是亲兄弟,他虽不仁,我却不能不义,念在多年兄弟情分上,便饶他一命吧。”
说罢,薛明义对一直站在他身旁的杨捕头道:“今日老夫能平安无事,全亏杨捕头出手相救,老夫不胜感激。”
杨捕头道:“薛老爷客气。”他环顾了四周,又抱拳对薛明义道:“既然这里已经没什么事,那在下便先告辞了。”
薛明义点了点头,“府上近来多事,照顾不周,明日我定叫让儿……”薛明义一时语塞,猛然想起薛让还关在大牢里,是杀害妹妹、师兄弟的犯人,不由得又是一叹。
“他日老夫定当亲自登门拜谢!”
杨捕头道:“不敢当,在下这便走了。”
说罢,他转身就走。
五
路上,杨捕头低着头反复琢磨着今天夜里发生的事。
“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杨捕头想着,“这种关头,该出现的人没有出现,不该出现的却出现在现场……”
天已蒙蒙亮,新的一天马上就要来了。
杨捕头突然站在原地,抬起头,天还是阴沉,灰色的天好像是一张大网,将要将地上的人笼罩。
他的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我明白了……”
紧接着剑眉皱起,“还是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
杨捕头又迈开双腿,却调换了方向,向大牢赶去。
当杨捕头赶到大牢里的时候,发现把守的狱卒都已昏迷在地。
他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急忙加快脚步,向牢房而去。
穿过弄堂,杨捕头发现大牢大门竟然敞开着。
当他赶到薛让所在的牢房时不由得松了口气。
此时的薛让靠坐在墙边,正在睡觉。
杨捕头打开牢门,走了进去。
“三公子,三公子?”杨捕头唤着,薛让却未醒,他的脸色不由得大变,赶忙蹲下身来,手探鼻息。
薛让的气息微不可闻。
“糟了!杨捕头想道,急忙摸向薛让的脉。
杨捕头皱着眉头号了号薛让的脉搏,发现他竟然身中剧毒。
“他竟敢派人来牢里下毒?”杨捕头不敢多想,急忙抱起昏迷的薛让,往医馆而去。
阳光和煦,晨风轻抚面庞。
昏迷的薛扬呻。吟了一声,终于醒了过来,惊醒了趴在床边睡着的柳飘飘。
她惊喜的为薛扬倒了杯水,嫣然道:“二公子,您终于醒了。”
薛扬看了眼面带喜色的柳飘飘,又看了看周围环境,发现自己身处小红楼里,苍白的脸上嘴角挂着温柔的微笑:“你去了哪里,害得我一阵好找。”
柳飘飘嗫嚅道:“劳公子挂心,奴家不过出门办了一些事情……”
薛扬是个细心的人,他已知道柳飘飘似是有什么事情隐瞒着他,但他没有追问。
这时,门却被推开。
进来的正是柳青霖。
他面如冷霜,冷冷地打量着薛扬,“你就是薛家的大小子?”
薛扬的脸色变了变,他认得柳青霖,“是你?你竟然还活着!”
柳青霖冷笑道:“老夫当然还活着,尽管活得不人不鬼,但还是活着。”
薛扬看了看柳青霖,又看了看柳飘飘,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你是他的女儿?”
柳飘飘默默点了点头。
薛扬苦笑道:“想不到你竟然是我杀母仇人的女儿!”
柳青霖冷哼道:“放屁!谁说是老子杀了你娘?”
薛扬也冷笑道:“当年就是你劫了我薛家车队,掳走我娘亲,杀了我薛家十八个弟子,幸好老天有眼,管家薛四藏在尸体中逃过一劫,才能活着回来揭发你的罪行!”
柳青霖诧异道:“薛四?那老匹夫当年早被老子一掌拍碎了脑袋,怎么可能还活着?”
门外突然有人答道:“死去的人未必不能活着,也许他的身份很有价值,所以就会有人在替他活着!”
门又被推开,进来的竟然是杨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