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雷澈家时刚好是正午时分,他在超市里买了酒。
一直以来单雨都不喜欢喝酒,昨晚也是,可现在他突然很想喝,因为他突然想去等一些东西,一些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
可能是刚才突然想起日久,他忘了自己是如何面对日久的离开,所以有难过起来,如果死亡是有期限的话,那么死亡的期限就是在意自己的人也死去。
他把车开到海埂大坝,一个人坐在木板上远望,天渐渐阴沉下来,早上阳光如此明媚,现在却开始飘起雨滴,他就一个人坐着,管他的天空在下雨,管他的远处吹来的冷风,管他的路人。雨停了,又开始下,整个下午,他不记得自己淋了多少场雨,他只是觉得衣服就没有干过,却是很舒服的。他只是很想日久,很想雷澈,很想单雨,还有森先生,没有人在自己身旁,活着的和死去的人已经真的没有区别。
“日久!你还好吗?”
他朝劲风里喊。
雨又开始下起来,雨水湿了眼睛。
“你还好吧。”
单雨抬起头。
“你怎么来了?”
“黄小希告诉我的,他说你会在这里。”
孟一森为单雨撑起伞。
“陪我淋雨吧,太多事情了,以前一淋雨就能想明白。现在却这么想也想不清楚,是不是想不清楚的事情是因为雨淋的不够。”
孟一森生收起雨伞坐下来。看着眼前的单雨,他一直以为心是不会生病的,它只会快乐与悲伤,可悲伤不算生病,身体生病的时候只要吃感冒药就会好起来,可情心病了就永远好不起来了,人们总说时间能治好它,可那应该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人总是活在当下的,不是吗?森先生不知道单雨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只是在那么一瞬间,自己也很想淋雨。
天开始暗下来,暮色里远远近近的灯光被点亮。
“森先生?是叫你森先生吧。”
“怎么了?”
“你坐着,别动。我去拿酒,陪我喝酒。”
单雨站起来到车里拿酒。
几阵风过后,孟一森哆嗦起来。
“喝点酒就暖喝了。”
单雨丢了一瓶酒给孟一森。
“白酒?”
“喝不来啤的。”
“多少度?”
“五十,没事,尽量喝。”
“我来错地方了。”
梦一森笑起来,要怎样喝完这瓶酒,他觉得这瓶酒已经超过了自己情绪的极点,只好豁出去一醉方休。
单雨坐下。
“来,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敬逝去的深秋以及我们的相遇。”
“还有今天的雨。”
一口酒下去,梦一森喉咙跟胸口火辣辣的烧着。
“你怎么一个人跑来这?”
“我也不知道,高兴的时候喜欢来这,难过的时候也想来。”
“现在怎么样?”
“疗效不是很好。哈哈,干。”
半瓶酒下去两人都醉了,单雨靠在孟一森的肩上。
“森先生,我突然很想唱歌。”
“你要唱什么,你看这么多人,丢人啊。”
“没事,远着呢。”
“随便你,那你唱吧。”
“每个人都在说这种感情没有结果/我也知道你永远都不能够爱我/其实我也只是希望你有时想一想我/你却已经渐渐什么都不再说/”
梦一森接着大声唱。
“我睡不着的时候会不会有人陪着我/我难过的时候会不会有人安慰我/我想说话的时候会不会有人了解我/我忘不了你的时候你会不会来疼我/”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等的花儿都谢了/”
“唱不来了,记不住歌词。”单雨说。
“单雨,你是不是想谁了?”
“我想的人已经死了,不对,一个死了,一个还活着,还有一个要离开了。”
“谁死了?”
“日久啊!对了,你不知道日久。他死了,如果我也死了那该多好,但是我不会死的,谁要死了别人准会难过的。”
“单雨,我也要走了。”
“你也要走?你要去哪里,你不能走。”
“我不知道,去西藏林芝,想走的远远的,离开你,离开你们,离开家。这座城市太不开心了,把我也弄得不开心。你说我走了你会想念我吗?”
孟一森转头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单雨,单雨已经熟睡。
“也许吧,你会想起我的,我保证。”
他站起来。
“不喜欢喝酒酒少喝点,那么大个人说倒就倒。走喽!我们回家,去我家吧。话说我还不知道你家在哪。”
孟一森吃力扶起单雨。海埂大坝上,歌者已开始唱歌,他们背着吉他,在路边放个盒子。酒吧坐满了人,雨后的夜晚人来人往。
几天过后,骤雨初歇。
黄小希跟着文刀坐上了昆明飞往巴黎的飞机,他们没有告诉任何人,这是文刀的主意。
黄小希事先下载了雷澈在博客上写的东西,接近十二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她决定用这个打发时间。文刀在一旁玩游戏,他一直很擅长这个,上学时候他就整天玩游戏。
雷澈聊鱼,文刀聊游戏,单雨聊诗歌。
在雷澈的博客里写到:飞机穿过云层飞行在四万米的高空,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恐高的人,可现在我突然觉得轻松起来,可能从死亡线边缘走回来的人面对这样的高度时关于死亡的恐惧总是游刃有余,不再畏惧并不意味着不再怕,只是心理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所爱的人都在这趟飞行的重点,这才是我所惧怕的。既然都这样了,总要打起精神来才是。
黄小希发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雷澈,认识八年,时间似乎永远不是了解一个人的关键因素。
“雷澈写的怎么样?我看看。”
“一个癌症患者的自由落体试验。”
“什么东西?”
“博客名字。”
“那算了,我还是不看了。讲什么?”
“牛顿证明了两个铁球同时落地,在雷澈这里,他的实验目的:一个癌症患者的精神与肉体哪一个先落地。”
“那么文艺,他有答案了吗?”
“还没有,不过他在回复博友里说到:如果我的肉体先着地,那真是再完美不过的了;两个一起也不错,不过我不喜欢这样完美的结局;但灵魂要是先着地了,我会矛盾肉体的存在。幸运的是,我的答案应该很快会出来。”
“我觉得这样的实验完全没有考虑结果的必要。”
“为什么?”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是在折腾自己。”
虽说如此,文刀隐藏了行程。但单雨还是知道了。他没有为他们送行,只是看着时间发了一条短信给黄小希:祝你法国之行愉快。他只希望黄小希在下飞机后打开手机收到短信。单雨心理明白,自己总是放得下情感放不下人,所以放下了情感就该祝福人,关于黄小希,他没有倾注什么,也没有刻意保留什么,他一直按照自己的底线关心一个人,九年的情谊,他觉得他们的感情已经不只是单纯的友谊,但也不是情人,介于两者之间吧。他手机里没有黄小希的照片,心里有的东西用照片怎么能够保存得了。
天气还会阴沉多久,为什么离别总是下雨天,为什么会有像黄小希像雷澈像森先生这样的人出现在生活里,为什么喜欢的人总会喜欢别人,为什么爱总是只能祝福,为什么人总要离开生活总有远方,为什么自己的幸福总是如此不幸别人的牵手总是如此幸运,单雨有太多的疑问,好像只要在心里加上“为什么”三个字生活就总有没完没了的为什么。
第二天早上,黄小希收到了单雨的短信。她没有回复,她铁了心做出一个决定:既然做了选择就要为自己的选择买单。只是在她心里,就连她自己也未察觉,有些东西是永远忘不了的,特别是关于初恋,世间的一切情感,只要关于初恋的,越是压抑,时间越是长久,它就越热烈。
她删了短信,她想给文刀一个交代,至少做到忠诚。
文刀跟在黄小希后面走着,他还在思考关于雷澈的“一个癌症患者的自由落体实验”,反复思考过后他开始意识到雷澈的想法并非没有意义。最后他匿名在雷澈的博客上回复到:
人并非只有在得癌症的时候“自由落体”才有论证的必要。生,不过是一个死亡的过程。有的人过完一生也不曾思考“自由落体”,有的人短短几天就能领悟其中的真谛,无论是灵魂还是肉体,我觉得实验与人本身最终的结局都只会是遗憾。不过我很喜欢你的实验,也希望看到你最终的答案。
文刀停下脚步,看着前面的黄小希,觉得未来变得容易起来,他收起手机提着行李箱几步追上去,很快,他们消失在机场的人流里。
雷澈正在更文,很快看到了回复,不过他没有急着回,只是觉得还需要一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