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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冷月高挂!
血战一昼夜!
“轰!”
烈风和炮弹对吼!
大地在震动!似一条愤怒的巨龙在狂舞!咆哮!
阵地如火卷沸,黑烟窜起。
激战,白热化!
张星超在纵横交错似蜘蛛网般坚固的兵壕中,迅捷移动着。此时的他,完全不受震耳炮声影响,全神贯注地捡着一支支步枪和手榴弹。
在这战壕内,全无他喘息的机会,除了枪炮,他一无所有。
来到这末日战场,张星超清晰见证了真正的中国军人,见证了他们在敌人炮火下前赴后继的勇敢和倒下时面对死亡的豪情。
大雨,渐被日趋狂暴的敌军炮火所取代,热气开始涌入他胸中。在冷暖流交替的作用下,他终于又找到一把能用的九五式步枪,架在战壕上,开始转移。
不停地奔跑,表示他有着强悍的体能。他大口喘着气,低头猛抓了把雨水喝进去,水吸收到体内,顿觉一阵清凉。
这时候,没有事情比保持体能更重要。
劲风袭来,好像在为他旺盛的生命鼓劲助威,他在为复仇而狂奔着!这是唯一可表示中国人不屈精神的方式,也是他唯一可以和必须做的事!
张星超的心中永远铸刻着在最恶劣环境中的生存之道,精神深深躲到心灵的至深处,忍受着神经的折磨!
敌人的喊杀声,警告着他又一次冲锋开始了。
赵勇大吼道:“开火!!”
阵地上立刻响起稀稀拉拉“九五式”的枪声。
但迎接他们的是更猛的重型加农炮声!
张星超伏在阵地上,敌军炮弹炸裂掩体工事里的泥石,碎块从工事入口溅出,砸得他抬不起头。几门八七式迫击炮的底座不堪炮火震荡,脱离了母体支架,崩裂下来,由于磨擦和吸收了炮管高热,滚至一半时,已变成了几团火球,流星般落在沙地中,砸出深坑。
这火狱般阵地上,根本没有弱者生存空间,唯有战斗!再战斗!
“孙子们!来吧!”吼声中,张星超身体内怒火迅速凝聚,当敌军进入射程时,他的步枪打响了,一名敌人顿时倒地。
更多敌人狂热地冲杀上来。
张星超灵活地弹了起来,全力往外奔去,开始了又一次生命狂奔。若不能在敌军精确打击火力全面爆发前,跑出这个工事,那就是灰飞烟灭的死亡。
“啪啪啪!”
三颗敌军照明弹升起,强光照向张星超。他习惯性地一挡脸,便不再去看,调头奔向另一侧。他知道那几颗照明弹是为了敌军炮兵校正用的,果然,轰隆声传来,他猛地趴在土里,几秒前呆过的工事被密集的炮弹炸成碎粉!
利用炮火间隙,他腾身又起,嘴里吐了口沙子,对着前方目测一下距离,目标就是三十米外另一座掩体。他有力开始踏着炙热的壕沟砾石地面,往那掩体奔去。
他如炬的目光闪电般向四方延展,远处清晰可见狂暴的敌军人流,涌动而来。突然,刺耳啸声传来,他一侧耳,先一步地掌握敌人炮弹的弹着点,就地一个横滚,躲进掩体。顺手又放了一枪,一名敌人的脑浆漫天飞舞。
“前进!!”更多雇佣军士兵挺着上刺刀的突击步枪,潮水般涌冲上来!
阵地上,张星超不断咳嗽着,将一枚枚子弹装进枪膛,不屈的斗志在他体内激荡着,和他一起对抗敌人毁灭一切的炮火。
照明弹下,他在壕沟内纵高跃低。以远超任何敌军的体能和速度狂奔着!
他多次跃起避过落下来的敌军炮弹,他在为生命奋战,为军人的尊严而战!
他就是不服!
阵地在燃烧,热浪一汩汩地涌过,经过每一处都会产生巨大的破坏力。壕沟里,每一块石,每一粒沙,都在放射着惊人的高热。一道道火柱带着硝烟,在他四周冲碎掩体石块,喷射向高空,再在轰隆炮声中罩洒下来,他不住逃避窜跑,开枪还击!
“轰”的一声,炸得张星超急忙凌空一个鱼跃,扑进拐角掩体斜面上,背上一阵刺痛,深深扎进一枚滚烫三角形弹片。
他咬牙刚拔出这块带着骨头渣的红色弹片,掩体上石板已坍塌下来,他失去重心,摔了下来。
“蓬!”他结结实实掉在壕沟底发烫沙土上,他略一晕眩,便恢复过来,同时滚往一旁,避过了一梭子班用机枪子弹后,扭头冲进另一道壕沟。
“轰”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天崩地裂,敌军击中他不远处的几尊迫击炮,炮被掀翻在地,沙石四落,几个“老虎”大队的战士连同他们脚下跑道的岩石一起崩溃碎裂,瞬间全是喷向空中的人肉碎块和血浆!
地面裂开了纵横交错的缝隙,红色的鲜血渗入地下。
折断的九五步枪,炸烂的八七式迫击炮,九二式装甲车还在燃烧。
弹尽粮绝!
听到赵勇神经质吼出“撤出阵地”时,张星超放声大哭……
……
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水流湍急。
“老虎”大队断粮两天了。
林强死了,赵勇重伤。
张星超凭着铜钱人的威信,带领大家且战且退,进了一条深谷。
追兵还死死追着他们不放。
枪声零零落落。
但头号敌人是饥饿!
他们只好打野兔野蛇吃,刨野蘑菇充饥。
饥饿使他们忘记了一切危险,吃起什么都肆无忌惮。结果,张星超和几十个弟兄们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开始浮肿,皮肉像发酵似的,手一按就是一个青紫的坑。
随着夜幕的降临,一堆堆篝火燃了起来。
聚在篝火旁的“老虎”弟兄们全泡在雨水里,仿佛连骨头都浸透了。
营地一片沉寂。
很多人都不知道下一步将奔赴何方。
自从一路退到这里,沉闷的气氛便像林中的瘴气一样,笼上了弟兄们的心头。
张星超木然地站在一个高坡上,他面前是一堆还在燃烧的残火,微弱的火光将他的脸膛映得发红。
雨还在下,且越下越大了,他单薄的军装全被雨水打湿了,袖口和衣角不停地向下滴水。身后是阴暗的树林,雨点落在宽大树叶上,发出连续不断的沙沙声。
残败的篝火旁站满了人。
远处用树藤临时搭起的几个窝棚门口也挤满了人。
“铜钱人,你能通灵,再感觉一下方位。”
“是,铜钱人,我们怎么也要走出去?”
张星超只能重复说:“我们接着向西走。”
他想笑一下,他觉着他应该微笑着,挺自然地把铜钱人的感觉传达下去。然而,咧了咧嘴,他马上意识到,这个卑怯的笑绝不比哭更好看。
为了掩饰这一小小的失败,张星超抬起僵硬的手臂抹了把脸,既抹掉了脸膛上的雨水,也抹掉了那个不成功的笑的残余。
突然,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冷不丁响了一枪,枪声闷闷的,带着嗡嗡余音。
张星超吃了一惊,他以为这一枪是哪个绝望的家伙向他打的。他匆忙跳下了土坡。下了土坡,他才注意到,许多弟兄在往篝火后面的窝棚挤。
他也跟着往窝棚挤,挤到近前一看,那个原来拄枪靠在窝棚口的赵勇已倒在血泊中,半个天灵盖都被打飞了。他肮脏的脖子下窝了一片缓缓流淌的血,带着火药味的枪管上也糊满了血。他歪着血肉模糊的脑袋侧依在窝棚边上,两只凸暴的眼睛永远闭上了。
边上的战士说,赵勇自己对着自己的下巴搂了一枪。
张星超一阵凄然。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他的腿禁不住抖了起来。看着赵勇的尸体,他不知该说什么。
他觉着这一枪不但打死了那个绝望的老大,也打穿了弟兄们铁一般坚硬的生存意志。
周围的火光中和黑暗中响起了一片喧嚣。
有人有人叹息,有人叫骂,还有人疯狂地大笑。灾难已不再是虚幻的推测,灾难变得真实可感了。它是鲜血,是尸体,是山一般的坟墓。
千里群山极有可能成为弟兄们的千里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