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幕低垂,树林里阴风嗖嗖。
从丹珠寺去天葬台基本都是山路,进口大巴车底盘不高,对凸凹不平的路面吃不消,张星超只好坐最前面,挨着个老司机。
小妞说,这路运气好时要走两个小时,运气不行,中途找个地方过夜也不好说。
这一带属高原气候,山麓起伏很大,更谈不上景色。那北京小妞颇有些韵味,至于什么味道,张星超也说不好,慢慢的,困意冲上大脑,窗外景色模糊起来。
远距离磁场充电,无线充电的手机,地穴摄像头,死人,血……数不清的面孔挤在一起,形成巨大的红色漩涡,越来越大,越转越快,没有声音,只是飞快旋转,旋转……
“咣当!”
金属掉在地上的轻微声音。
张星超醒过来,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迷彩服被划了个口子,怀里铁盒子掉在地上,天珠骨碌碌滚出好远,掉进车底板的夹缝里。
小偷!张星超差点喊出来,四下张望,车上人有的看DV,有的打盹,都一付“与我无关”模样,小妞向这里望望,和他眼神一对,旋即转开去。
张星超捡起铁盒放回座上,摸摸伞兵刀还在,没声张,猫腰去捡那天珠,天珠卡在夹缝里很紧,也很深,没处下手,就招呼小妞过来帮忙,小妞非常不以为然,扔给他一把螺丝刀,张星超费了半天劲才把天珠抠出来,吹吹。
这珠子命大,他把它揣进铁盒,这些小鬼子……张星超强压住火,忍住。
大巴车远没有小妞说的那么快,张星超没有再睡,靠在窗边想事情,又过个岔口,月光都稀疏了,山路比前面更暗,更黑。
“闷死了,北京爷们,怎么称呼?”小妞突然发问,把张星超吓一跳,啥时候过来的,神神道道。
“张星超。”自从被小偷光顾后,他对这里所有人都失去好感。
“来林芝地区是探亲,还是旅游?”那小妞并没觉得张星超的冷淡是一种拒绝。
“探亲,不,做生意。”张星超脸别向窗外。
“这非亲非友的,做啥生意,不是你有啥事了吧?”
“你!”张星超一脸怒容,那小妞却不知打住。
“杀人偿命,天道常情,心焦气躁都伤身,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张星超一歪脖子,这种“文言文”从个漂亮妞嘴里出来很是意外。
“呼呼呼呼”一阵抽风似的干笑,是老司机,驼背秃顶,五十出头,浓烈的烟草味道和干咳声蔓延开来。
“她叫小嫦,拿了导游证就喜欢钻山沟闯老林,逢人四分话,见鬼六分言,别信别信。”
老头左腿一夹方向盘,掏出烟盒边抽边数落,颤颤地拿出火机来,看小嫦横了他一眼,没敢点。
“九叔,生死有命,举头三尺有神仙,你可别胡说啊,少抽点!”
小嫦见张星超开始搭理她,更卖起力气来。
“哦,你倒说说,我去天葬台做什么?”张星超好歹来了些兴致,反问小嫦。
“我是噶托镇的小嫦。”她先来个自我介绍。
张星超心里一动,难道……他没点破,等小嫦自圆其说。
小嫦拉圆了腔调:“张星超,这个,你气度不凡,绝非京油子老帽儿,想必是军旅世家,最次也当过兵……”
张星超下意识一抚伞兵刀。
小嫦闪过一丝淡笑:“你去天葬台不是旅游,便是……便是找人,张星超,你瞧我说的对不?”
张星超眉头一皱,旋即又浮现出职业化的笑容来。不置可否道:“可也差不多。”
小嫦得意笑起来:“不错便是对,看来咱俩挺有缘,今儿我白给你算一回,你有啥心事,尽管跟我讲。”
张星超见她蹬鼻子上脸,也不很热心,随口道:“一个男人突然暴亡,是何原因?”
小嫦更细打量他一番,慢悠悠道:“这个说道可多了,从祖上讲,他上辈罪孽深重,不利后代,老坟选址不好,不利后代……”
“声轻点,你去睡会儿。”老司机回头打断她。
小嫦一笑,回车后打盹。
九叔盯着张星超,问:“张兄弟,你昨天住哪?”
“金巴村。”
“金……你住金巴村?”九叔眼神变了,脸上皱纹不自然扭动起来。
“怎么了?”
“那儿这些天可不干净呢!你到底有没有亲戚在?”
“真没有。”
“哎,报应!哦哦哦,我可不是说你。”
“又怎么了?”
“没没……”
九叔连连摆手,尴尬地闭嘴。
张星超感到有些滑稽,但不祥的感觉更浓郁起来,仿佛一张巨大的黑网正在向他罩来。
金巴村,金巴村,他尽力在记忆中搜罗对金巴村的回忆,却一无所获。
接下来的路途很沉闷,日本客人都睡了,九叔惶恐地缩在驾驶座位上,嘴里念念有词,手微微有些抖,一顿猛踩油,大巴车似飞起来。
很快,天葬台到了,竟也有个小村子。
村子不大,只有一条街,商家满打满算不过十来户,房子多半很旧,还有些土房掺杂其间。有人搬了凳子在门口吃饭,有人揪个死鸡在拔毛,扎堆扯淡的,打孩子的,倒也热闹。
月亮已隐没在山巅,昏黄的影子撒了一地。
大巴车就停在路边,日本人都忙活起来。行李箱被打开,车顶的梯子也被放下来,有人在下面掏,有人在上面搬,一下子变出几大堆行李来。
很多箱子都是正方形,外面是层绝缘板封皮,似装着些贵重仪器。
日本人背着睡袋,呼啦拉走远。
“这里是终点。”九叔慢条斯理掏出烟。
张星超却很急。
四顾一看,不知道面包车在哪。
“咋啦张兄弟?”九叔探着脖子看张星超,活像个上年岁的牦牛。
张星超也不隐瞒,道:“我想今晚就上天葬台。”
九叔叹口气道:“张兄弟,不是我胡说八道,你看这天,晚啦,黑啦……你要非去?不成先在大巴车里将就一晚,明儿起早我帮你租个三轮上台。”
张星超心里烦乱,也没多想,硬头皮道:“九,九叔,我真是着急,您要有方便车,能不能现在送我,我,我给钱。”
九叔没说啥,刚摆摆手,小嫦挤过来说:“我说那谁,张星超,你要真上,我送你!但把那铁盒子送我。”
九叔气得脑门通红,推了小嫦一把:“你懂个啥!”
张星超听话音知道九叔是小嫦的保护伞,但看到有车,他怎能放过,取出天珠绑手上,递过空盒子,“行!盒子拿去。现在能走不?”
小嫦却把盒子交给九叔,她没想到张星超一口答应,顿时乐得开了花,拉住张星超就向左边一个小院走。
院里停了台漆色斑驳的三轮车。
“哎,小嫦,你,你叫我说你啥好呢!”九叔攥着盒子拗不过,气得直跺脚。
“得啦九叔,拉完这趟活,明儿我们回噶托镇。”
小嫦拉开三轮车后门,张星超钻进狭窄的空间,小嫦又帮忙朝他屁股踹一脚,从外面销上小门。
“小嫦,我跟你说,过三号监测点的时候,有人叫你名字,可千万别应!”九叔声音里三分牵挂,却另有七分恐惧。
“知道啦!”
张星超忙问:“三号监测点?”
“据说几年前,噶托镇外有个军事监测站,在林芝地区布下很多监测点,天葬台东面有个三号点,后来监测站突然废弃掉,都说是撞邪……”
小嫦满不在乎,扑通一声打着了火,三轮车冒出一股不良燃烧的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