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子的母亲是国企高管,一直忙于事业,疏于对女儿的管教。桔子最大的乐趣就是跟母亲唱反调,她不找商场精英、政客、军官,偏要找一个一无是处的殷俊当男朋友。
这段感情,桔子是抱着玩玩的态度开始的,她甚至故意将用过的卫生棉放到冰箱里,看殷俊气得满屋转圈圈,她捧腹大笑。她毫无顾忌的捉弄殷俊,对他招之即来呼之则去,分分合合,后来殷俊误杀鲁壮壮入狱,桔子找父亲帮忙,父女两个达成协议,父亲救出殷俊,她跟殷俊从此一刀两断。
真正分开后,桔子吃饭会想他,睡觉会想他,上厕所会想他,上课会想他,洗澡会想他……他天真烂漫得就像个孩子,问题是,他涣然不觉得他自己天真,这个头脑简单,容易上当受骗的傻瓜,桔子不知道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所以从今以后,这个傻瓜归她管了。
桔子的父亲打量着对面的殷俊,殷俊先是很拘谨地坐着,等保姆端上茶点后,殷俊的视线落在云片糕上,小时候经常吃云片糕,后来在超市里就很难见到它的身影了,殷俊伸手拿起一片云片糕送进嘴里,他眼睛一亮,跟记忆中的味道一模一样。
殷俊吃了一片,又吃了一片,再吃一片,当他第四次伸出手的时候,旁边的夏晓踢了他一脚,殷俊缩回手,规规矩矩地端坐着。
然后月牙开始模仿,她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殷俊再次朝云片糕伸出手——他的一举一动全都落在江家人的眼里。
夏晓恨不得剁了殷俊的手,小老虎都比他懂事,眼睁睁地看着他吃光一盘云片糕。
江无寒抱走了月牙,“云片糕好吃吗?”桔子的太爷爷笑眯眯地问。
殷俊嘴里包着最后一片云片糕,清秀的脸涨得通红,刚才他特意把空盘子推到小老虎面前……
有桔子活跃气氛,夏晓起身去外面找月牙,这桩亲事门不当户不对的,看桔子母亲冷然的态度,夏晓估计殷俊的婚事要泡汤。
花园里传来月牙稚嫩的童声,“猜猜。”她先摇摇头,然后扭扭臀,然后整个身体像肉虫一样绞扭成一团。
猜猜的游戏月牙百玩不腻,她不仅模仿人,还模仿电器,动物,拖把,鸡蛋……
她现在模仿的是全自动滚筒洗衣机,眼看着她又开始转圈圈,“月牙!”夏晓叫道。
观看月牙表演的华简扭过头,看到夏晓,他一愣。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
两个人几乎同时问出声。
这个世界真小,原来华简是桔子的三叔。
“我一直以为你姓华。”夏晓跟华简沿着花圃绕圈。
华简抓抓头发,刚想说什么,“小瑞——”江奶奶拄着拐杖走进花园。
“我奶奶,有点老人痴呆。”华简压低声音说,然后快步迎上去搀扶老太太。
“小瑞媳妇也来了?”老太太看着夏晓问。
“奶奶好。”夏晓一囧,刚才她还随着桔子,叫老太太为太奶奶,现在一下改口变奶奶了。
“早把媳妇领回家不就好了……”老太太眼眶一红,眼泪扑簌扑簌掉下来。
“奶奶,现在也不晚啊。”华简搂着老太太,柔声哄道。
“那两孩子是谁?”老太太看着凉亭中的月牙和江无寒。
“小瑞,你孩子都这么大了。”老太太惊叹道。
凉亭里江无寒全神贯注地盯着月牙的嘴型,月牙语速很快,中英文混着说,而且前后毫无逻辑,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江无寒看得有些吃力,“大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啊?”月牙拍着肉肉的小手,仰头望着面前的大哥哥,突然发觉,从刚才到现在,他一句话也没说。
“说、什么?”江无寒字正腔圆地咬着每一个字的发音,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他天生耳聋,先是四处求医,到六岁他母亲放弃了求医,开始教他说话,他听不见,想要学说话,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到九岁,他接受了耳细胞移植手术,戴上助听器,能听到微弱的声音。
今年他十一岁,到目前为止还在练习说话,他母亲不允许他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每一个发音都必须清晰准确。
听见他说话了,月牙又兴奋起来,她拍着小手,给他表演幼儿园里学的儿歌。
江无寒跟在她后面,轻拍着手,他听不见她的声音,只看见她异常丰富的面部表情,扭着的小臀。
“啊门,啊前,一座葡萄架,啊嫩,啊嫩,绿地刚发芽,蜗牛背着那重重地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月牙弯下腰,两只小肉手背到身后,模仿蜗牛背着重重地壳,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江无寒扬起唇角,俊秀青涩的脸上露出稚气的笑容。
母亲不允许他笑出声,聋人的笑声很难听,很刺耳。
保姆走进凉亭,走到江无寒面前,“上课时间到了。”
“再见。”江无寒朝月牙挥挥手。
他跟着保姆离开这栋别墅,去隔壁的别墅。
他不用去学校上课,母亲给他请了家教,他的法语老师,来自法国的中年人。
老师用法语跟他说话,江无寒盯着老师的嘴形,然后同样用法语回答老师的问题。
母亲要求他,不仅要读懂中文的唇语,还要读懂英语,法语的唇语。
江无寒的母亲经过书房,停下来,听儿子的法语发音。
她的父亲是现任的国家领导人,她自小就受到最好的教育,女子大学毕业后,她直接嫁给了比她大十三岁的江家老二,没想到她会生下一个天生耳聋的儿子,她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儿子的残疾给她最致命的一击,她用了几年时间,才接受儿子的残缺,现在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儿子身上,她要他比任何正常人都优秀,她要他引人侧目,不是因为他的残疾,而是因为他的优秀。
江无寒没戴助听器,戴上助听器,只能听到很低的声音,然后他自己的声音会不由自主的提高,大声说话很突兀,所以平日里上课,他都是不戴助听器的。
上完法语课,江无寒去琴房练习钢琴,母亲倚着钢琴,站在他的对面,不时给他指导几句。
保姆走到江无寒母亲身边,隔壁让过去吃饭。
江无寒放在琴键上的手指一顿,静静地望着他的母亲。
“把这首曲子练熟了,晚上弹给我听。”她温婉地说。
男方家属跟女方家属围坐在餐桌旁吃饭,“妈妈,大哥哥呢?”月牙扒拉着米饭,嘴里含着米饭,仰头问她的妈妈。
“老二,无寒怎么不来吃饭?”江老爷子问江家老二。
华简的二哥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婆,“他吃过了,在家练琴。”江二哥笑道。
江二嫂脸上始终保持着温婉的笑容,标准的社交笑容。
江大嫂高高地抬着下巴,她生了个女儿,老二家的生了个儿子,健康的对残疾的,打平。
现在女儿找了这样一个男人,江大嫂心里再不高兴,脸上也要端着,不能让老二家的看笑话。
私下她们两个妯娌之间,一直在暗暗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