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别说是那对老夫妇了,就是无邪这般与秦燕归相识这么多年,虽知他堂堂宣王,无所不能,什么事都难不倒他,但却不知他竟还能做出那样像模像样的饭菜,无邪亦是最吃惊的那个。
“只此一次。”秦燕归平静地回答,见无邪不解,终是无奈地轻叹了口气,有些哭笑不得:“无邪,今日是你的生辰。”
无邪一愣,今日……是她的生辰?
她怔怔地看着秦燕归,前所未有的惊奇,甚至说不出话来。
是了,往年的这个时候,靖王府里总是歌舞升平,喧嚣达旦,奢侈极了,她亦年年大摆排场,只作那纨绔不堪挥掷千金的浪荡子,那年年的喧嚣与热闹,给足了她面子,建帝会命人送来生辰之礼,她的那些皇侄们自然也会收罗天下奇珍,只是年年生辰,父王不在,师父又是个清心寡欲的,不喜热闹,只秦沧有时会带了好玩的礼物来讨她欢喜,那年年的生辰,却是满目的喧嚣,满心的寂寥的。
而那年年的生辰,宣王却是从未在她的靖王府出现过的,她还道是他从未曾放在心上,根本不知她何时生辰的……
见她这副模样,秦燕归便知无邪心中所想,轻轻地摇了摇头,也没有多解释,他眸光深邃,意有所指:“无邪,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这个年纪,当是风华正茂,再过两年,议亲之人也定是络绎不绝。你若欢喜,可游历天下名川大山,若是倦了,也可在屋舍前栽一片林木,种些花。这不正是你想要的?”
无邪的目光陡然沉了下来,他想说什么呢?
无邪的脸色不大好看,秦燕归却已不语,说话间,二人便回到了那对老夫妇特意为他们空出的里屋,天色已往,忙碌了一整天的老夫妇二人早已休息了,无邪扶着秦燕归进了屋,此时此刻,面对那摆在他们面前的一张床榻,无邪忽然犯难了,神色有些窘迫,秦燕归倒是怡怡然,没有多说什么。
无邪埋着头,将秦燕归扶到了床沿坐下,然后惶然后退,埋着脑袋:“我,我打地铺。”
秦燕归也没有阻止,无邪便一个人闷声不吭地忙着打起地铺来了,而他也只是静静地坐在那,用深不见底的眸光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那一贯优雅却莫测的俊容之上,从容,而又悠然,似朗日清风,高雅淡薄。
看无邪折腾了半天,秦燕归这才动手,顺手在离他最近的桌子上翻了个陶碗,给无邪倒了杯清水,无邪站起身,那水便摆在桌上了,她神情古怪地抬起眼皮看着秦燕归,秦燕归的眸光便也淡淡地落在她身上,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因先前秦燕归的那番话,无邪是对秦燕归起了疑心的,对于秦燕归为她倒好了这碗水,她也不得不留了心,狐疑地端起碗,她的鼻子灵敏,不动声色地嗅了一嗅,并无发现半分不妥,便仰头喝了,不料这才刚刚喝完,碗也才刚刚放下,无邪便觉得脑袋一晃,眼前的事物模糊,就连秦燕归的身影都好像晃成了好几个。
无邪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瞪着秦燕归,但是眼前的秦燕归有好几个,无邪努力瞪大了眼睛,也不知是瞪对了方向没,她好似看到了他的神情,没有一点吃惊,依旧那样从容淡定,无邪甚至不知自己已经留了心,又是怎么着了秦燕归的道的,但看他此刻的反应,无邪敢肯定,定是他让她变得如此的。
“你……”无邪只觉得手脚发软,整个人好像就要这么栽倒下去了,就在这一瞬,她仿佛见到眼前的那男子好似有些无奈地轻叹了口气,伸手将斜身栽下去的她给捞了起来,秦燕归直接将无邪放在了床榻上,又极其自然地为她盖好了被子,便要起身,袖子一紧,却已经被无邪拽住不放了。
无邪心中正恼怒,又是惊疑不定,却见秦燕归静静地垂眸看他,居高临下,眼底讳莫如深,让人探不出他的情绪,他只轻轻地将无邪的手自自己的袖子上取了下来,温润的掌心轻轻握住她的,然后放回了她的被子里,沉声,倒有些像在温柔地哄着她:“无邪,再过两日,杏子便要熟了,你不妨多待几日。”
无邪不明白秦燕归这是何意,可她心下已然是不安,还想再说些什么,头便已一沉,昏睡了过去。
见无邪终于安静了下来,秦燕归那高大修长的身影便静静地立于无邪的榻旁,沉默不语,深深地凝视着她皱着眉沉沉睡去的容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他才缓缓收回了目光,轻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一步一步,迟缓,但却决绝地走了出去。
秦燕归这一走,便是到了早上也不见回来,无邪睡得极其不安稳,挣扎着想要早些从那睡梦中清醒过来,可待她真的醒来的时候,仍是到了次日的天明。
那对老夫妇也感到意外,不明白他二人好端端的,这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无邪醒来,便知秦燕归是不会回来了,他到底还是食言了,尽管他分明说过,待杏子熟了,他们一起回去,但眼下,他分明是没有要带她回去的意思,甚至将她一人留了下来,将她药晕了,只是秦燕归大概没料到,无邪竟能以强大的意志力,自那昏睡中挣扎着醒来。
无邪什么也没有解释,只向那对救了他们的好心夫妇道谢,便向他们告辞,铁青着脸追了出去了,山野中无马匹,追月亦不在,无邪身上的药力又明显未退,一路跌跌撞撞,风尘仆仆,却提不快速度,仍在这山里未绕出去。
不知是过了多久,一辆马车自她身后缓缓行来,晃晃悠悠,行得十分迟缓与漫不经心,无邪面色一喜,回身望去,便也觉得有些诧异,那马车甚是朴素,就似在集市里随处可买到的灰布马车,但那马车前头却无马夫,唯有两头懒洋洋的青鹿拉着马车,十分罕见。
就在这一个空档间,那辆青鹿拉着的灰布马车便已经慢悠悠地靠近了无邪,无邪刚要开口,那两头青鹿就好似通人性一般,圆滚滚的眼睛甚是慵懒地瞥了她一眼,然后慢悠悠地停下了脚步,这车一停,车里的人便有了动静,一阵山风拂过那沉着的灰色车帘,将帘子掀开了一角,空气中便传来了那令无邪不甚陌生的酒香味,散在这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