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燕归下了令,很快便有人在这东宫里摆上了刑具,建帝没有开口,就连这东宫的主人都没有说一句话,众人对于宣王的命令,自然是悉数服从的,这刑具很简单,一根木桩,令受刑之人被缚之于上,一个刑鞭,鞭上全是凛冽的细密刀刃,刃上全是森寒的金勾倒刺,细细密密,是皇家之中,专为犯下大罪的皇族中人所备的刑罚之一,此种刑罚,称之为“千刀万剐”,亦当之无愧,鞭笞于人的身上,并不当即要人性命,每一下,却都要硬生生剐下一片血肉来不可,可那遍布的刀刃之上,那倒刺又尖锐锋利且浅细得根本穿不透人的五脏六腑,千刀万剐之后,都未必会令人五脏受损,只唯独每一次,都要令人血肉硬生生地分离,直到体无完肤,层层剥落,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即变是疼晕过去了,下一次鞭笞剐肉的痛楚,也能让你再一次清醒过来,眼睁睁看着自己如何变得再无一处完整的血肉,直到活生生地清醒地等到这刑罚结束。
见了这刑具被请上来,秦沧的脸色便更加难看了,就连一向手段毒辣阴狠的秦容,都有些面容失色,自愧不如。
秦沧是有些恼的,他三哥没反应便也罢了,怎么连小无邪自己都不说一句话!难道真的等着那一鞭一鞭,一刃一刺,真的全都落在她自己身上不可吗?
有人要将无邪缚上去,却被秦沧拦了下来,无邪微微有些诧异,抬起眼皮来看他,竟然还能轻轻地扬着嘴角,面不改色地:“秦沧,你为何拦我?”
为何拦她?她还笑得出来?
秦沧气急败坏,那英气俊朗的面容上,都要青筋暴跳了:“小无邪,别胡闹了,那不是闹着玩的,你向三哥求情,说你怕疼啊!就算……就算给你几板子也好过吃这顿鞭笞啊!”
秦燕归虽待无邪严厉,可这些年,从未真的像这样动真格罚过无邪,那一顿刑罚下来,可不是开玩笑的,难道小无邪真的不想活了不成?只要她向三哥求饶,告诉三哥,她怕疼,她怕死的,三哥难不成还真的会铁石心肠不管不问真的将她千刀万剐吗?
小无邪真的……真的要将他气死了!就算别人不知道,难道她自己也看不出来吗,三哥他……其实是真的很疼惜她的,只要她说她怕疼,三哥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的!
无邪自然是知道秦沧的好意,却仍固执地摇了摇头:“秦沧,我不怕疼的。”
她怕过什么呢?唯一害怕的,大概也只是,被人舍弃吧……
秦沧气结,无邪于此时,却已经从他身边绕了过去,站到了性架前,任人将她缚了上去,手脚都捆得紧紧地,没有留下一丝半毫挣扎的空间,所有人都沉默了,就连空气,似乎也随之沉默了,停止了流动,他们的目光纷繁复杂,有恼怒,又同情,又不忍,有恐惧,就连那不屑的目光,此刻也因为无邪面上那太过无畏平静的神情,而变得古怪复杂了起来……
无邪被缚在上面,无视所有人的目光,只定定地凝视着秦燕归,那个孑然而立,一身白衣磊落,神情淡薄的男子,看着看着,她终于浅浅地勾起了嘴角,那如冰雕玉琢的小脸上,一瞬间变得澄澈无邪了起来。
秦燕归没有令人当即动手,他淡淡地看了无邪一眼,眼神讳莫如深,略微苍白的薄唇,冷峻清抿着,就在无邪以为他并不会与自己说些什么的时候,秦燕归忽然朝她走了过来,无邪一愣,便见到他已经静静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衣袂轻垂,衣冠胜雪,那如绸如缎的黑发,似泼了墨,犹如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不染人间恻隐的仙人。
“你可害怕?”
无邪顿了顿,先是摇头,然后点头,紧接着又摇头,自己都被自己逗笑了:“本来不害怕的。”
倒是他这么一问,把她给问怕了,真真是……受宠若惊的感觉,莫非秦燕归都转性了?以他的性子,杀人之前,哪里会先问人怕不怕死的?
秦燕归皱眉,无邪便静静地眯起了眼:“现在倒也还好……其实我还是挺怕疼的,能不能打轻一些?”
她这说话的口吻,似在撒娇一般,令秦燕归听了,都不由得一愣,他随即别开了脸,深邃眼仁里的幽黑圈成一个无奈的漩,他的声音很哑,缓缓道:“好。”
秦燕归接过了下人手中的刑鞭,这一举动,再一次令众人一愣,莫不是宣王殿下要亲自施刑?
只见秦燕归执鞭在手,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鞭子的另一头缠绕在了自己手中,霎时间,那倒刺与利刃,渐渐地被一股鲜艳的血红给染了色彩,秦燕归的神色平静,就好似流血的不是他一般,始终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淡淡对建帝道:“管教不利,儿臣当负半数之责,儿臣愿与小皇叔同罚。”
就在所有人都处于怔神之间,秦燕归说罢,便挥起了一鞭,清冽的声音响起,那被缚在刑架上之人,面色霎时间一白,低低地闷哼了一声,却始终咬着牙,额头上也瞬间遍布了冷汗,细细密密,仍旧一声也不曾喊叫出声来,第二鞭,第三鞭……听那声响,鞭鞭是皮开肉绽,无邪的眼神也有些迷茫,并不如先前那般清醒,浑身早已被冷汗浸透了,但宣王却是好手段,即便如此,只闻皮肉绽开的声音与那弥漫出的血腥味,却不见穿在无邪身上的衣衫,受到了丝毫损破……
包括秦沧在内,无不变了脸色,纵使那刀锋利刃的一端被宣王缠绕在手里,可那顿鞭笞下来,还是要拿人半条命不可,施刑之人虽是宣王,可见他面色越发苍白,每一鞭下去,都好似更苍白了一些,旁人不知,秦沧岂能不知,这每一鞭下来,三哥以内劲控鞭,鞭鞭反噬,自伤五脏六腑,况且那千刀万剐即便不全落在无邪身上,无邪那身衣衫之下的身子,恐怕也好不到哪去,皮开肉绽是逃不掉的,他三哥的那只手,怕也是血肉模糊,正在不断地往下滴血……
整个东宫,寂静得只剩下那一鞭一鞭落在人的血肉之躯身上的声音,清冽,又清晰,抽打的好像不是在秦无邪的身子上,而是每一鞭都落在了众人心头一样,每听到一声,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也亏得那位被缚在刑架上的小人儿,竟能紧紧咬着牙,甚至把那闷哼的声音都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她面上凌乱的头发早已经被汗湿了,粘乎乎地沾在脸上,众人就像看到鬼了一般惊愕又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只因那清瘦的少年,霎那之间,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那一鞭鞭下来,她好似都有些麻木了,嘴角竟还能绽出那样诡异的似有若无地弧度来,令人惊恐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