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赶来东宫之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秦燕归的面上,没有丝毫表情,整个人清冷漠然得,让人觉得心寒,听闻宣王的那句“错了,便是错了”,莫说是无邪了,就是他们这些旁人,都要莫名揪心,秦燕归的铁石心肠是无人不知的,可真要亲眼见了,却还是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一个他一手教养着长大的孩子,他却能冷漠到这份上,纵然在名分上,那孩子还是他的小皇叔,可事实上,与自己看着长大的子嗣有什么区别?
就连从来就与无邪不对盘的秦容,见了眼前这情况,也不禁皱了眉,觉得他这三哥未免也太冷硬狠心了些,虽然他一向不怎么喜欢那个阴险无耻的小混蛋,甚至还算得上厌恶至极,恨之入骨,但见秦燕归眼也不眨地说出那样的话来,他倒觉得秦无邪此人,活得也挺可悲的,摊上了宣王这样冷漠无情的人,若是太子哥,或许情况又有些不一样了,这几年,他没真正找秦无邪的麻烦,若不是太子哥管着他,她还真以为他怕她不成?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秦容虽然是有那么一些同情无邪,但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没动,什么也没说,他有意识地朝秦川那看了眼,见秦川朝他摇了摇头,秦容便更是不闻不问,只冷眼旁观着,往后退了一步,并不插手今天的事。
倒是皇后见了,面上当即露出了不忍的慈色,赶忙上前,轻轻地拉了拉挺直了腰板若无其事地站在那的无邪,轻叹了口气,听说宣王要罚无邪,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唯有无邪这孩子,分明是当事人,却好像这事与她无关一般,那么淡定地站在那,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皇后摇了摇头,打圆场道:“皇上,邪儿还小,不懂事,臣妾与皇上是从小看着邪儿长大了,这孩子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么?邪儿行事虽然乖张任性了些,可心眼是好的,哪里有什么坏心眼,依臣妾看,小惩大戒便是了。”
皇后开口了,建帝的脸色自然缓和了一些,这小惩大戒更是契合了他的心意,可未及他开口,秦燕归便已淡淡开口,看也未看皇后一眼:“皇后仁慈,然则这是燕归与小皇叔之间的事,纵使父皇不罚,燕归却不可不罚。”
秦燕归的声音是那样平静,平静得不带一星半点的波澜,就好似在说一件再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可他淡漠的口吻,说出那“仁慈”二字时,却好似满是讽意一般,分明令皇后都呼吸一滞,竟是打心眼里,有些畏他这不近人情的高雅与轻蔑的。
建帝皱了皱眉,将无邪交予宣王教导,既是他金口玉言,如今宣王要教导惩戒她,他自是没有插手的道理,便也只好沉下脸来,摆了摆手:“皇后不必多言,宣王想来是自有分寸。”
秦燕归淡淡地挑起唇来,今夜他的面色有些苍白,若是靠得他近了一些,便会察觉,他一整个人,都好似没有丝毫温度一般,就连周身的空气都是冰冷的,他的神情淡漠,那眉宇,惊为天人,却也掩不住深邃寒星的眸光中,令人遥不可及的清高傲岸,他略有些单薄的唇在今夜看起来,也比常日少了些血色,可轻轻向上勾起的弧度,却一瞬间摄人心魄,嘲讽,揶揄,蔑视,又威严,令天光失色,日月无颜:“欺师灭祖,妄扰帝王英灵,当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
轩辕云染听了这四个字,当即惊叫了一声,面色霎时苍白,嘴唇也瞬间变得毫无血色,即便是她这素来豪爽大胆,见过大世面的北齐的女儿,也禁不住那“千刀万剐”四字从秦燕归口中说出来的滋味,见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来,轩辕云染不禁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好在离她最近的一名宫人扶住了她,才没令她仓皇跌倒。
她虽出身北齐,北齐人的刑罚很多,就是勇士们切磋,也经常有弱者断送性命的,可他们北齐人对生命的敬重是卞国人无法理解的,就算是要人性命,也通常一刀就结果了对方,不会教人痛苦,云染虽不知道他们卞国人的千刀万剐是怎么回事,可这四字,却已莫名地令轩辕云染不寒而栗,无邪从小养尊处优,哪里能受得了那苦?千刀万剐,还不要人性命?要人性命还是小的,这刑罚,分明是要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扶住轩辕云染的宫人打扮的婢女,正是容兮,因轩辕云染的动静,无邪也朝这看了过来,见容兮在轩辕云染身边,无邪便似有若无地朝她看了眼,容兮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她自然知道无邪是忧心云染的双身子,见容兮点头,无邪便也轻轻地勾起了唇角,收回了目光,只当作什么也没听到一般。
虽知道无邪落在宣王手里,比落在任何人手里都要更安全,但饶是太子秦川,蓦然听闻秦燕归口中说出那“千刀万剐”四字,还是皱起了眉,嘴角的弧度也渐渐淡了一些,只觉得秦燕归未免也太狠了些。
就是建帝,也有些诧异,秦燕归竟然当真要将无邪千刀万剐不成?可看秦燕归那模样,又不像是在开玩笑,一时之间,建帝也摸不准秦燕归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好似,从来就没有看清过自己这个儿子,老三的城府太深了,他太危险了,就是他这个做父皇的,也时常感到忌惮。
那一刻,众人可谓是神色各异,什么样的反应都有,秦川虽是沉得住气的人,但一向最把无邪当回事的秦沧可就没那么镇定了,听闻他三哥真的要对无邪动真格,秦沧当即变了脸色:“三哥!”
听到秦沧的那一声“三哥”,秦燕归终于微微有了些反应,他的身子微微动了动,稍稍侧了侧头,他近乎是对所有人的目光都熟视无睹的,然而此刻那淡淡朝秦沧扫来的目光,却冷冽与平静得过分,清冷威严得,无端端令人打了一个冷颤,只觉得有一口气闷在了胸口,吐不出来,就连秦沧都浑身一怔,忘了说话。
直到秦燕归的目光已经从他身上扫开,秦沧才觉得,浑身骤然一轻,那股压迫感,也随之消失了。
“来人,请刑罚。”秦燕归再也不看任何人,他静静地垂下眼帘那,那幽黑的瞳孔也瞬间彷如一个漩涡般深不见底,再无半分情绪波动,他薄唇的唇畔,也终于缓缓勾起了一丝清冷至极的嘲讽,开口的话,威严骇然,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