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对此是欲哭无泪,她在秦燕归眼里,就是个孩子,始终是个孩子,因此她根本惹不起秦燕归任何如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那样该有的异样和情愫,甚至都不能让他稍稍红一个脸,就算……她年纪尚小,可终究还是个女子,怎的在秦燕归这,她就找不到身为一个能够挑逗他的女子的骄傲呢?
脱光了都还让人无动于衷,无邪身为女子,对此表示十分挫败,也有些气恼。
无邪这一会气急败坏,一会欲哭无泪,一会又义愤填膺,一会又悲愤交加的模样,令秦燕归顿了顿,似乎明白了无邪心中在想些什么,不由得哭笑不得,不浓不淡地提醒了一句:“容兮就在外面。”
秦燕归言下之意,自然并无要替无邪脱衣上药的意思,彼时她奄奄一息,名垂一线便也罢了,如今已经并无危险,且容兮也正守在外面,尊贵如宣王,自然不会再多停留,亲自侍候她,他本也就是要唤容兮进来的,况且这孩子睁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也实在令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当她不存在。
无邪怔了怔,继而面颊涨红,见秦燕归要起身,反倒又一次揪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了:“我不是问这事,我是问……昨夜……昨夜抱我回来,给我清理伤口上药的,可是你?”
秦燕归眸中的颜色越显深邃,静静看了无邪半瞬后,淡淡说了句:“是。”
没有过多的解释,很平淡地便承认了是他。
无邪动了动嘴唇,竟然挫败得说不出话来,当她是个女儿身的,恐怕也只有她自己,秦燕归看着她长大,她在他眼中,本就算不上是个什么女人,就算是个女人,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以平日看来,秦燕归待她,也是能有多疏离就有多疏离的,但昨日那情况不同,她性命垂危,遍体鳞伤,而她这女儿身,又是个秘密,除了他,的确没有任何人能够替她处理伤势。
秦燕归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谁,自然也不会将性命垂危的她,交给任何人,即便是以赤诚之心待她的容兮,不同于现在她已无性命之危,她当时的伤势太重了,秦燕归也无法放心地将她交给容兮。
秦燕归对用药之事如此娴熟,也无可厚非,他不曾相信过任何人,即便是自己受了伤,也素来是亲历亲为,为此这屋中的药箱放置于何处,他会清楚,也不奇怪了,就如从前在长安宫那次一样,秦燕归即便断手接骨,也少有假手于人的时候。
以他的身份,若不是自小如履薄冰,断不可能能够活到现在,甚至还要保护当时自己那身份卑微并不受宠的生母,无邪心中想着,或许正是这样的过去,以至于让秦燕归变成了如今这样冷漠无情,不近人情,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宣王。
知无邪还要没完没了地问下去,秦燕归叹了口气,便要按下她拽着自己的袖子不放的手:“你虽无性命之忧,但皮肉之伤也不可小觑,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无邪哪里会肯,抓着他的袖子就是不放,秦燕归无奈,只好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此刻无邪倒是不那么义愤填膺了,好似挫败地认了栽一般,执着地追究起另一件事来了,她坐起身来,忽然握住了秦燕归的手,将他的大手捧到了自己的面前来,看着那几乎血肉模糊又不被他自己在意的手心,无邪忽然觉得有些心疼,面色也不由得一滞,然后垂下眼帘来,本还有些苍白的小脸,突然暗了起来:“虽是皮肉之伤,也不可小觑。”
她用他的话,将他给堵了回去,他在她眼里,倒是越发没有威信了……
可她的神情那样专注,尚显稚气的小脸上,流露出了心疼的意味,像是在对待一件被毁坏了的珍宝一样,埋着头,盯着他的手心看,好像只要这样,就能将它看好了一般。
秦燕归原本便寒冷得让他自己都感受不到一丝暖意的心脏,忽地有些柔软了下来,他的嘴角微微弯起,神情还是那样云淡风轻:“无邪,我是男子。”
是啊,他是男子,所以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呢?十四岁便封王的秦燕归,曾让人用棺材从战场上抬回卞京的,这些年,他杀人无数,断骨断筋,他都不曾皱过一下眉头,他早几乎已麻木了,这点伤,于他的确什么也算不了。
是否是此刻这屋中的烛火太过温柔的原因,抑或是这里的炉子点得太过暖和了些,为何会让人感到全世界都仿佛黑暗了下来,寂静了下来,唯有这里,是温暖的,是令人柔软的?
“那你身上的伤,可处置了?你的脚还疼吗?你身上的伤,可好了?”无邪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秦燕归一时都不知该先回答她哪一个了,此时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过近了,近到几乎可以嗅到彼此身上惯用的薰香的气息,也近到,只要无邪稍稍抬头,她的发丝,便会蹭到他的面颊,秦燕归面色微滞,大概是从未习惯,有人凑得他这样近,可无邪却好似恍若未觉,就是抓着他的手不放,也没有察觉这样暧昧的距离有何不妥,一双眼睛明亮又固执,又有些恼怒地瞪着他看……
半晌,秦燕归终于淡淡弯起嘴角,回答了一句:“不碍事,都好了。”
“骗人。”无邪倒是有些凶狠了,脾气也大了起来,这让秦燕归有些哭笑不得,她年纪再小些时,站在他面前,还总是绷着一张小脸,话也不多,甚至连看着他的眼神都是小心翼翼又充满忌惮的,是的,她怕他,也总是能站得多远就站得多远,她的性子虽然沉静,好似天塌下来,也能令她不惊不躁,可只要到了他的面前,就会像猫见了狮子一般,倒不是急于逃跑,只是浑身的皮毛都刺了起来一般,警惕着他,心中也畏惧着他。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这孩子倒是越来越不怕他了,到了如今,脾气竟然比他还大了起来?她此刻在他面前,哪里还像个半大的孩子,那口气不满又严厉的,倒像是只张牙舞爪的野猫了……
秦燕归不语了,敢用这样的口吻与他说话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无邪……恐怕是第一个,他对此感到陌生,可看着眼前这鲜活生动的半大孩子,心底却莫名地柔软了下来,无法像平日那般,冷漠又无情地喝斥她,嘲讽她,这就像一抹毒药,无色无味,悄无声息地腐蚀进了他的骨头里,秦燕归后知后觉,应对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