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很好。”此刻的他,似极了怒极反笑……
很好……
这凉薄得,不带一丝情绪波动的话语,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从他口中说出的。
秦燕归忽然屈起手指,扣住了无邪的手臂,面无表情,然后,用力……
喀哧……
有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响起,无邪眼中一痛,刺激得她眼底那满满的戾色中,闪过了一瞬的清明,紧接着,她便听到,自己的整个手臂,在秦燕归手中,被折断的声音,太清晰了,清晰得,她都要怀疑,这声音是不是从她身上发出了,那样悦耳,那样清脆,她竟然还有心情将它听得清清楚楚……
但很快,无邪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豆大的冷汗冒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那令人窒息的疼痛袭来,她几乎是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秦燕归的手中被折断得呈现一个扭曲的性状的手臂,她抬起头来看他,眼底有些迷茫,又有些孩子气,眼中还氤氲起了一层迷迷朦朦的雾气,似乎有些怨怪他。
然而秦燕归却不看她,她的手都被他折断了,竟然还执迷不悟地惦记着建帝的脖子不放,如此固执,连废了自己都不怕的人,又怎么会在意区区一只手臂,秦燕归嘴角的那丝笑意越发地冷,这一次,他不再与她说任何话了,抬起一掌,便袭在了无邪的肩头,那震射出来的内力,将无邪震得霎时往后坠去,像断了线的风筝……
这一刻,无邪终于感到了体内所有的力气都随之一抽,走得一干二净了!她的身子坠倒在了地上,身上那爆满而又乱蹿的真气,也随之哗啦一下消散得无影无踪,她的身体,再一次变得孱弱不堪,扭曲变形的手,就垂在身侧,疼极了,竟然也感觉不到疼了,反倒是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她很清楚,先前真气暴走,自然是伤了五脏六腑,秦燕归那一掌,毫不留情,她不知道他是真的为了救她,还是真的怒了,要她知道什么是疼。
无邪动了动,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她的目光迷茫地看着秦燕归,然后不由自主地,扯了扯嘴角,冷汗淋漓,早已把衣衫浸透,她倒了下来,心里有些惋惜,差一点,就差一点了呢……
早就被无邪制住,脸色黑青的建帝,失去了无邪的禁锢,整个人当即瘫软了下来,旁人当即一窝蜂凑了上来,手忙脚乱地扶住了建帝,大呼救驾,那场面,实在滑稽……
秦燕归却谁也没看,冷哼了一声,拂袖背过身去:“来人,带走,押入天牢。”
这话是对早已占据大势的银甲侍卫说的,这些人,冷肃凛然,似乎与围住这里的任何一个侍卫都不同,就是先前那样大的一通混乱,在秦燕归没有下令之前,他们竟然也是一动不动,没有一个人,露出了半分除了镇定以外的神色,唯独此刻秦燕归一开口,他们才有了动作,不管不顾这在场的皇帝还有皇帝的御前侍卫,一言不发地将瘫倒在地上的无邪给拖了起来,要带走。
“你,大,胆……”那奄奄一息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建帝,在众人的搀扶之下,忽然开口了,那意思,明显是怒斥秦燕归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将人带走了,秦无邪这等乱臣贼子,乱刀砍死亦不足惜,岂容他宣王再像上一次一样想带走就带走?
秦无邪的反应却极为平静,他淡淡地看了建帝一眼,什么也没说,而那些银甲侍卫,似乎也只听令于秦燕归一般,全然没把建帝的话放在心上……
那一刻,早就面色黑青的建帝,也是一怔,只觉得一口气上不来,彻底地昏厥了过去……
这一场混乱,似乎就因为宣王的到来,莫名地被镇压住了,人都让宣王带来的人押走了,宫人和太医也都围着建帝团团转,那些侍卫,一时间竟也都莫名地被宣王给震慑住了,没有任何动作,好似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才会有所动作一般。
秦燕归却是什么也没说,他的神情,冷漠,又深不可测,他淡淡地扫了曾被无邪安置在地上的晏无极一眼,蓦然抬唇,嘲讽至极……
晏无极轻轻地弯起了唇角,箭羽仍然没在身上,他的身子太虚弱了,无邪先前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任由那利箭停留在他身上,此刻他的脸色异常的苍白,听到朝他而来的脚步声,一直如同睡着了一般的晏无极,终于有了动静,他的眼帘颤了颤,艰难而又缓慢地睁开了眼睛,露出了那双空洞,却平静如水的灰色瞳仁,静静地看着上方,尽管他什么也看不见,却好像已经知道,站在他的躯体旁,正居高临下,冷漠地看着他的人,是秦燕归。
秦燕归只是淡漠地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神情冷漠,一句话也没说,晏无极微微一愣,然后一如既往,温柔地笑了,他说话有些艰难,可是神情却异常宁静与祥和,眉眼弯起,温润如玉:“那孩子呢?”
他问起无邪,秦燕归微微蹙眉,眼底依旧是一片冷漠,没有回答他。
晏无极顿了顿,那张苍白的少年一般的面容,静静含笑,尽管秦燕归不答,他还是依旧问道:“她受伤了吗?”
仍旧没有得到秦燕归回答的晏无极,沉默了,好半晌,终于带着倦意地轻轻一叹:“你们啊,太像了……”
无论是哪一方面,都太像了,秦燕归和她,一样的残酷,对自己,一样地狠,如今的无邪,是真的越来越像他了,秦燕归是个冷漠无情的魔鬼,终于也要将无邪教导成为了像自己一样铁石心肠的人,但这些都不重要,她和他,最像的地方……他们都太寂寞了,习惯了寂寞,他们对于温暖的东西,是既无措,又小心翼翼,充满了刺,靠得越近,扎得越疼。这样的人,或许不善于言表,感情这种东西,于他们而言,是奢侈的,可他们能给与别人的,或许就是这种笨拙与横冲直撞,最终都会遍体鳞伤,依旧赴汤蹈火。
终于,秦燕归的眼中有什么东西迅速地一闪而过,随即便又永无止境地深沉了下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晏无极,眼底却再无半分温度,看着这个奄奄一息狼狈不堪的晏家家主,秦燕归蓦然嗤笑了一声,只余无尽的讽刺:“你的目的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