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小药三人所行之处相反,夕琦一路行来,脚下无不是崇山峻岭,峭崖陡峰,地势险恶。
要在群峦叠嶂、古木老藤中寻找骄实属不易,但那东海黑鲤鱼之胆所化的赤石方圆一里,找来却应该容易许多。
在一色的绿波碧涛之中,大团火红夺目的颜色宛如云蒸霞蔚,多了几分燥热,却赫赫出现在面前。方圆数里的山林合围着一座寸草不生的山丘,丘上摇摇坠坠仿佛轻风过处就要倾覆的,正是赤石,一株栾树孤零零在赤石上招摇。
夕琦心中欢喜,向下略降,一丝白光闯入视线,蓦地闪过,又蓦地消失。夕琦马上停在半空,目光向四处扫视,果不其然,前方横着一根透明的丝线,隐在空中,远远的,丝线纵横,如鱼网般密密麻麻,织成块块丈余大小的方块。那丝纤细无比,色泽透明,刚才如果不是被夕琦荡起的云风冲撞闪过反光,根本就是了无痕迹。
夕琦伸手,轻轻触碰那细丝,只不过平触,手指就如雷殛电闪般收了回来,俗话说十指连心,指间感觉最为敏锐,夕琦不过探拭一下,手指居然被割出一条细长深痕,血珠沁出,在指上滚滚而动。
好狠毒的东西,此处山清水秀,飞禽走兽无数,以夕琦神灵之躯尚且经受不住丝线轻触,那无知往来的飞禽撞上,焉有命在?
夕琦大怒,袍袖挥出,运了五成北水功力,寒风中夹着片片冰雪,冰如尖锥,雪如利刃,疾如闪电割向丝网。但丝网只是微微荡动就将夕琦灵力化解,只在纵横交错的丝线间凝了片片冰凇,在阳光下晶莹闪耀,煞是好看,但只怕过不多久就会融化成滴滴冰水,令夕琦此举徒劳无功。
此时夕琦才注意到,这上空的交错丝网只限于醒目的赤石周围,如巨碗倒覆,将赤石以及周边山林全部包了进去。这是帝江搞的鬼吧。这丝细且韧利,必是琴弦之类。
夕琦不由得盛怒,帝江本是天神,因错遭贬,居然还妄动杀机,虽奉命守护栾树,但竟然不顾上天好生之德,私自设置这手段毒辣残害生灵的罗网,看来真得好好教训一下他了。
夕琦从可化万物为芥子的芥子袋里掏出一把金色小剪,这把金角剪剪身由神兕角平剖而成的平剪和由龙牙密集而成的齿剪两部分组成,而且被小药以西金功力将北海万年冰金逼入角、牙无数微小缝隙中,稳固其坚,足可断金截铁,配合自身灵力,用来破邪、破界、破网都是最合适不过。
此时夕琦以灵力贯通金角剪向丝网剪去,只见白烟淡逸,哧哧作响,在寒气冻结之下,细丝脆硬,再用神剪果然奏效。细丝嘣地断开,两端向左右倒卷回去。夕琦暗喜,但马上听到铮铮轻响,两条同样的细丝自断丝两侧飞速弹来,在中央处纠缠打结,眨眼间就合为一根细丝,重新组成丝网。
夕琦为之气结,手下频剪,但细丝也以同样速度集结,随剪随连,过了半响,夕琦终于放弃了这种白痴式的作法。
这诡异丝网必有人暗中主持,既然天空不得通行,那地面呢?夕琦落地,目光微扫,已将地面情况看个透彻。自树梢以下位置果然没有丝网纵横,树丛密集,但并不影响通行,夕琦猜测这地上也必有古怪,只得小心翼翼,提起万分精神,驱动金角剪在身外一尺之距离巡回护卫,自己施展轻功,在林中穿行。
在天空中看这山林直行不过二三里之遥,以夕琦脚力,片刻即能穿越而过,但在林中直行甚久,仍是望不到前方荒凉山丘。夕琦暗觉蹊跷,加快脚步,这次足足行了有两刻时间,周围仍是古木斜横,枯草遍地,仿佛一直在兜圈子。
“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竟然是个地上迷宫。”夕琦顿足,不由得把帝江痛骂一顿,这迷宫除了帝江,再没有第二个变态人物会做出这等变态之举。
夕琦停了下来,考虑下一步的行动。突然间,竟听到沉浊的呼吸声,就在左侧两棵粗可合抱的巨树之后。夕琦跃了过去,风吹草动,阴暗树影里枯叶堆中竟然躺了一个人,俯倒在地,既然有呼吸,必定人还活着。夕琦急忙将此人扶起。
昏倒在地的男人约莫三十出头,或许曾经是彪悍精壮的汉子,但现在却是一脸焦黄,双目凹陷,嘴唇干裂,凝结着丝丝干血。看来此人也是寻找栾树而来,却陷入迷宫之中,水尽粮竭,倒在路边垂死挣扎。
夕琦在芥子袋中摸了半天,总算摸出一粒绿丸塞进那男子口中,这是某次小药炼药后,将剩下的一堆灵药杂碎,无不过灵芝根、首乌叶、人参须之类的下脚料,团成一团,随手扔进炉里炼出了两粒绿丸,被小药戏称“十全大补丸”,全被夕琦要去,一粒被他当成饲料喂了西王母的青鸟,这一粒放在芥子袋中留了甚久,被他拿来当了救人的灵丹。
“希望这个人参须、灵芝根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灵药下脚料能好用。”夕琦喃喃低语,一边运功在男子腹间轻轻按摩,为他化开药力。
顿饭功夫后,男子醒来,见到俊美的夕琦,眼珠直转,过了半响才明白过来眼前这俊秀的年轻人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由得涕泪纵流,翻身倒地叩头不止。
“你来找栾树?”夕琦问道。
“是,小的党荆,家父身染重病,城里大夫说只有生长此地的栾树叶才能救回老父性命,所以从岛西跋涉而来,却不料陷入迷宫,垂死挣扎,幸得恩人搭救啊。”
倒是个孝子啊,夕琦肃然起敬:“那你这样还能行动吗?”党荆毅然站了起来:“愿随恩人一起行动,只求分得一片栾叶就心满意足。”
夕琦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心里盘算着,这迷宫虽然巧妙,但是依山林原木而成,虽然构造被人为改变,但空气必是流通的。
一想至此,夕琦眉飞色舞,赤石下小丘荒凉,空气干躁,而迷宫林中却空气潮湿,水气必会从湿润向干燥处流动,对于感觉敏锐的夕琦,简直是正中下怀。
“你跟在我身后,寸步不离,否则走失我也不能救你了。”党荆唯唯喏喏,跟着夕琦亦步亦趋。夕琦运了一成北水灵功,丝丝寒气如无形活索,向四周散去。
附近潮湿,寒气散开极缓,夕琦闭上眼睛,尝试四处走动,寻找寒气散逸极快之处。这种情形下,视觉根本无用,只能靠超越感官的寒气代替自己的感觉寻找出路。
果然,寒气缓缓流动,在某处突然如脱缰野马奔腾而去。机会稍纵即逝,刻不容缓,夕琦反手抓住党荆,踏云而起,倏地冲了过去。
忽的一声,风平浪静,寒气散逸,仿佛被四周空气吞没。夕琦睁开眼睛,已是身处山丘之上,身后山林宁静,怎么也不像颠倒方位的迷宫所在。
剩下的,只是面前高耸火红的赤石,夕琦带着党荆跃上去不费吹灰之力。
“你……”党荆见夕琦超人举动,不由得骇然。
“我是天族人,也是来找栾树枝叶花果的,你取你的,我取我的,带你来是举手之劳,不必惊讶。”夕琦微笑,边打量着栾树所在。
赤石表面粗糙,孔状凹陷比比皆是,小若弹丸,大如碗口,石上偏东的位置,恰有一个碗大凹孔,栾树就扎根于此。树干赤红,仿佛与赤石一体,鲜耀夺目,偏偏火红长枝上又生着碧青叶子,栾树树枝不足十枝,每枝上均匀对称生着七对叶子,一树碧青赤红,煞是好看。但是花和果呢?
夕琦穷尽目力,才在枝叶深处看到一点深紫,是果。可是花……
党荆指着夕琦眼前最低一枝问:“这是不是就是花?”一抹娇黄,很容易就被浓红淡绿淹没。可这一抹娇黄只是豆大珠子,被一对青叶簇拥,怎么看也不像花啊?
“花还没开吧?”
夕琦惊讶:“这像花么?”
党荆倒是很熟知情况地说:“栾树一花一果,花开结果才能另开新花。看这样子,上面的果实熟了,这下面的花得明天才能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