卟嚓一声,钦丕皮硬毛厚,尖棍竟然只刺进去一分就断了,云泰暗呼糟糕。钦丕吃痛,虎爪一松,云泰呼地一声就向下掉去。
云泰本来向下望去,风舞草所在的鹰嘴石就在身下一侧,盘算着钦丕松爪,自己在下降时可正巧抓住风舞草,但没想到钦丕松爪比自己算的稍早了一点。此时突然下降心中一慌,待定住神时,风舞草已经擦身而过,再伸手抓去,身子沉重,已经呼呼向下落去。
风舞草落空,但自己还是要保命的,这样直直跌下去,是决计没有命在的。云泰心中焦急,但也只能手臂挥舞,企图抓到某块巨石延缓下降之速。
拴在左腕上的奇余嘻嘻大笑,云泰的手碰到了一块突起的巨石,但下降之速太快,猛烈的撞击令得云泰手臂剧痛,仿佛骨折,但仍没有抓住巨石,依然向下坠去。
虽然风声呼啸,手臂剧痛,但云泰神智尚清,估算着离地面的远近,身子蜷曲起来,尽量缩成球状,在撞到地面的那一瞬间,云泰腰一弹,身子向前滚去,卸去下降的冲力,但他算错了一点,身子翻滚的方向不对,径直撞向了山石而不是另一侧的平地,头猛地撞到了岩石上,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云泰悠悠醒来,右臂却是痛得动也不敢动,身前极为清凉,仿佛有巨树为自己遮阴。睁开眼,云泰悚然一惊,身前居然是钦丕,歪头呆立着,一双黑白分明的鸟眼直直瞪着云泰,仿佛在判断这静卧不动的嚣是否死去。但真正令它不敢动嘴的,却是拴在云泰左腕上的奇余。奇余三只头神情一致,目光炯炯,同时发出嘻嘻的笑声,仿佛有种威慑的力量,恐吓着钦丕不敢过来伤害云泰。
云泰周身酸痛,勉强用左臂撑地,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钦丕见猎物未死,极为失望,勾地叫了一声,又想故伎重施,伸爪向云泰抓来,云泰环顾四周,见折断的木棍还在附近,急忙闪过钦丕之爪,跑过去捡起木棍,对着钦丕挥舞,身子不断后退。
奇余在云泰臂上,仿佛感觉到他的恐惧,不断振翅嘻笑,威胁着钦丕,又有木棍的挥舞,钦丕感觉到这个猎物的难缠,白头一歪,振翅高飞,居然放弃了云泰,任由他向谷外逃去。
逃出育遗谷,云泰瘫倒在地气喘吁吁,注视着天空。
絮云数朵,飘忽悠然,衬得天空更碧。云泰仰望此景,心中烦燥逐渐平静下来,竟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醒来时,手臂疼痛有所减轻,体力也有些恢复。云泰看了看自己肿涨如小腿粗的右臂,苦笑一声,只得折回古树林,回到温泉圣地,先疗伤再做打算。
在琉璜白烦泉中泡了半天,云泰手臂恢复如初,身上的疲劳也一扫而空,最令他得意的却是想出了对付钦丕的办法。
古树林里飞禽走兽种类繁多,云泰想找到一只猛兽再容易不过。利用云族所设无所不在的陷阱,云泰困住了一只豪彘,趁豪彘怒吼昂头之际,用尖棍刺穿周身坚刺的豪彘咽喉——它唯一的弱点。然后云泰就地将豪彘剥皮,血肉弃在一边,将血肉狼藉的豪彘皮提着,一路悄悄掩到育遗谷。
云泰蹑手蹑脚走进育遗谷,见谷内较上午来时安静了些许,视线中只有钦丕还在——果然如自己所料——栖在风舞草所在的鹰嘴巨石上。云泰将豪彘皮往身上一披,将身体遮得严严密密,就地一滚,发出极大的声响。
裹在豪彘皮里,云泰紧紧抓住皮沿,模糊听到外面钦丕扇动翅膀的风声,果不多时,豪彘皮被抓了起来,裹着云泰悠悠向上飞去。飞了小半会,豪彘皮被扔了下来,几乎马上就接触到了地面。
云泰掀开豪彘皮,向外面扫视,果然,钦丕将豪彘皮当成了死尸,带着云泰飞到了栖身的鹰嘴石上。云泰欢喜,从豪彘皮里钻了出来,却把外面的钦丕吓了一跳。
在奇余的嘻嘻笑声中,钦丕有些不知所措,云泰疾步奔到石边,伸手将风舞草轻轻拔了起来。
钦丕终于反应过来,怪叫着扑了过来,巨翼猛地扇向云泰。
云泰哈哈大笑,手中风舞草伸到面前,轻轻叫了声:“风起。”狂风骤起,呼号怒吼,将钦丕卷起,倏忽失去踪影。云泰站在风眼中却平静如初,丝毫感觉不到狂风威力,不由得大喜。
站在北嚣山南麓,云泰将风舞草高高擎起,高呼:“风,请将北嚣山上的神云吹散!神,请允许我——一只卑微的嚣,上山寻找爹爹的尸骨与仙人的遗迹!”
狂风呜咽咆哮着,向山上卷了过去。浓郁深厚的云海在狂风中被扯得四分五裂,瞬时变成稀薄的云片,然后消失在狂风中。风如波浪,一波波向山上递进,云涛则被风浪步步向上逼迫,白色如潮水般逐渐消退,露出所覆盖的大地原貌。
云泰缓缓抬头,在视线的最上方,一座巍峨庄严的青石塔从云雾的遮掩中露了出来,塔基长宽有数百步之巨,愈向上愈细,仿若尖锥,直刺云霄,直到头仰到极限,仍然看不到被云雾缭绕的塔顶。
然而,从山脚下到塔前,一条蜿蜒的羊肠小道,在黄褐色的大地上,极为醒目地出现。道路两旁,乃至道路中央,无不遍布嶙嶙白骨,人类的碎骨与破碎的布片、生锈的工具凄凉地混在一起,走兽的尸骨与鸟骨交错分布,难分彼此。显然,这里是一个生物的终结地,在弥漫浓郁的云雾中,任何刻意或是无意闯进来的生物,都只能在原地转着圈子,直到筋疲力尽,踏上了死亡之路,却在死亡前也见不到那座诱人的仙塔。
仙人,到底是在考验人,还是在诱发人的欲望,导引起占有与贪婪,这个,或许只有仙人本人才知道了。
奇余扇动着翅膀,在云泰的臂上欢声嘻笑着,六尾高高翘了起来,与高昂的三头相对应,流露出极其愉悦的神气,它的三个头一起转向了这条羊肠小道,嘻嘻叫着,仿佛在催促云泰。
云泰一手握着风舞草,眼睛一眯,横下心来,踏上了羊肠小道。
小路如指针,向仙塔笔直地指去,然后在前行不远处突然向东西两侧分开,形成了丫字路。东侧的岔路口处有一只不知名猛兽的尸骨,白骨嶙峋,口中衔着一块极为削薄的刻有向前箭头的小石板,西侧的路口则是一片绿如翡翠的草地,一枝红艳的奇花如藤般在草地上围成了骷髅的形状。
云泰毫不犹豫地走向了东侧,路仍然笔直,离仙塔越来越远,直直向东而去。云泰大步向前走去,却听到身后有哀哀的鸣叫声,转过头来,看到一只带着幼崽的母鹿正被一只山雕攻击,母鹿为了保护幼鹿,身上被山雕撕去数块皮肉,哀叫连连,血迹斑斑。
云泰脚步微停,腕上的奇余嘻嘻尖叫,仿佛在催促他继续前进,他犹豫了一下,仍然转身跑过去,挥舞着手中的长棍,企图赶走山雕。就在云泰转身的眨眼功夫,一块巨石从空中轰然降下,砸在他刚才所站的位置,一时间尘土飞扬,地震山摇,云泰骇得不敢动弹,再看身边山雕和二鹿,竟失去踪影,仿佛从来都没存在过,只是云泰的幻觉。但刚才云泰稍做犹豫或是不顾母鹿危险继续前行,那块巨石必会将他砸为肉酱。
尘埃落定后,小路在巨石的撞击下竟然重新转向北侧的仙塔,云泰并不懂得刚才这种机关设置的巧妙,只是凭自己纯朴之心无意中通过这一考验。
这次路上再无凶险,云泰平安走到路的尽头,离粗壮的仙塔不过十几步之遥。塔前竖着两个手掌高的童子,一个木刻,一个金雕,但无不栩栩如生,木刻童子眉开眼笑,极为喜悦,双手前伸,做拥抱状;金雕童子则横眉怒目,仿佛发怒,双手平推,做拒绝靠近状。
云泰老实地过去抱住了木刻童子,上下摇晃不动,又左右摇晃,突然听到咔嚓嚓的声音,木童子与云泰所站的这块地面向东平移了数尺,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大洞,传来轰然巨鸣。云泰探头向里看去,只见洞内悬瀑高挂,水浪如雪沫喷溅,向下滚滚落去,洞似乎极深,瀑布落差极大,引起巨大轰鸣声,又自洞底传来一些令人惊恐的吼啸声,仿佛水中怪物游曳,上下翻腾,极为恐怖。
木刻童子此时一脸诡异的笑容,左臂斜指向深洞,向下一戳一戳,似乎唯一的路线就是向下而行。
奇余尖叫着腾空飞起,翅膀胡乱扇舞,似乎受到极大惊吓。
云泰瞅了瞅近在咫尺的仙塔,又望了望脚下黝深的巨洞,猛跺了跺脚,在奇余惊恐的厉声尖叫中,纵身跳下了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