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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小说
小说6： 月融
作者：茶家。 木倾影 (QQ:419836202)
若许来生愿，并为双头莲。
秦忧捻着袖摆提笔舔墨，宣纸如雪，晕开一阙苍绿的荷叶，当中颤悠悠生出一枝荷茎，笔尖游走，墨香并着荷香幽然纸上。心中高兴，收笔时不经意拂出一笔，那画上赫然便蹭出了一道印子，赁地纠心。
蹙眉懊恼，左右端详一阵，伸手便要揉作一团，身后有人出声制止：画的这样好，毁了岂不可惜？她转过头，几步开外静静立着一人，墨绿长衫，广袖翩然。
她有些错愕，画在手上撕也不是不撕也不是。他淡淡抿唇，上前接过画，拂袖提笔，顺着多出的墨印几笔勾勒，她凝眸看去，田田荷叶间，亭亭玉立着一道清绝的花影，并蒂双头莲。
亭外一池粉荷热烈，她抬眸看他，眼前这一袭墨绿，随轻风，漾入眼底，涟涟不绝。
来人是秦家老爷的旧时好友，偶然路过，自是免不了登门拜访。秦忧盯着墙上的画怔怔出神，丫鬟去而复返，在她耳边低语，他来求月融花，老爷拒绝了。
外界传说秦家的映月潭生有奇花，能起死回生。传说毕竟只是传说，月融花能解毒是真，至于起死回生…秦忧心中疑惑，他想救谁呢？
秦老爷会拒绝，是因为早在几年前，月融花便因过度采摘而不再生长，所谓的映月潭，现下已植了一池莲藕，花开正烈。
他再次登门的时候，已是半月之后，还是为月融而来，不巧的是，秦老爷正好外出访友未归。秦忧跨进厅内，熟悉的墨绿长衫，转身之间，那眼中压抑的伤痛淡淡直面而来，她便只觉所有的精心装扮在他静静看过来时，顷刻化为尘埃，漫天乱舞。
秦忧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让他甘于屈膝跪在她面前，这样猝不及防。若非身后丫鬟扶持，她只怕已经不支倒地。月融花，她抓紧丫鬟的手，呼吸急促。
我若帮你救她，你可愿娶我？
他眼中渐渐冰冷，裂出一丝嘲讽。好，他说。 秦家老爷知晓后，怒不可遏，颤抖的手堪堪指上了她鼻尖，她低垂着头，坚定而决绝。秦家老爷咬牙切齿，老泪纵横，好个无耻的顾柏安，求药不成，竟勾搭人家清白的闺女…又将眼转向身前的秦忧，恨声道：早知如此，当年留你何用？
可终究，秦家老爷还是妥协了。秦忧如愿以偿的以平妻之礼嫁去了顾家，那一日的风便也与初遇之时一样，带着清幽幽的荷香，醺人欲醉。
顾柏安的结发妻子周氏，纤巧温婉的一个女子，因着缠.绵病榻许久，形容早已枯涩，只是唇角眉梢的笑靥，看来竟也有几分摄人之姿。
秦忧去拉她的手，顾柏安伸臂不动声色的挡了下来，她睡了。秦忧脸上笑意不减，相公…许是这两个字提醒了他，顾柏安忆及与周氏的白首之约，不免心中怨恨。
如今你已是我顾柏安的妻子，是否该履行诺言？
秦忧嫣然一笑，相公，我可否与姐姐说说话？她眸中清澈透亮，竟莫名让他安下心来，稍稍犹豫，终究是转身出了房门。
自那以后，秦忧每日必然要与周氏关上门来说说话，顾柏安虽有微词，然而眼见着周氏的情形逐渐好转，欣喜之余，倒也未加以阻拦。
除了每日进到周氏的房中，但凡有时间，秦忧总会想方设法的跟在他身边，端茶递水，研墨添香。他偶尔回眸，她总在他几步之外，安静微笑。
周氏的面色日渐好转，不再整日沉沉而睡，偶尔会醒过来，听顾柏安说上几句温言软语。每到这时，秦忧便会转身出去，并体贴的带上门。
他的刻意冷落，秦忧向来视若无睹，甚至每每有些小花招，众目睽睽之下，握了他的手掌堂而皇之的穿廊过径，停在一处池边，无视他阴沉的脸，漾起讨好的笑。
相公，将这里种上荷花可好？
他垂眸看她，突然想起，盛夏已过，荷花怕是已经开败了。那双眼睛一如这泓清池一般，平静却耀眼。终究无法拒绝。
周氏终于能起床坐会儿，大夫感慨月融神效，果然能起死回生。即便如此，顾柏安亦是每日守在榻前，生怕有失。秦忧支起身子自窗边回神，耳边听得丫鬟忿忿不平之音，忽尔兴之所致，遣那丫鬟去折荷花。
这种时候，连荷叶都枯萎了，何来的荷花。丫鬟只当她心中郁闷，谁料平日温婉的秦忧此时却固执起来，非要丫鬟前去将荷花摘来。那丫鬟不敢怠慢，忙忙地去寻顾柏安。
后者进门时，秦忧靠在床榻边缘，恹恹欲睡。顾柏安终于发现，这个总是精力充沛的女子，何时竟清减至此，瘦削的双肩微微下垂，嫣红的脸颊何时这样黯淡无光，敷了厚厚的一层粉脂，却仍然难掩疲态。
怎么了？他问。秦忧抬眼看他，浅浅笑开，相公，我想看荷花。
他猛然心惊，不知为何却是不忍让她失望，随即出门，几日奔波，终于重金求来了一枝养在暖房尚未开败的荷花。推开门，正好便见到了那张清盈的脸了无生气的垂在枕上。
怎么了？他又问。丫鬟跪在地上抽泣，终于告知真相。
秦忧幼时曾患过重症，医石无治，秦家老爷偶然得知月融花可以续命，恰巧府中的映月潭里开满了这种花，于是尽数摘下，供她食之。这般几年后，秦忧终于病愈，只是那潭中却再也不曾长出半朵月融花来。
周氏命悬一线，顾柏安不得已，娶了秦忧过门，没有月融花，秦忧便以自身血液替之，一天划一道口子放血，因怕药性改变，她明知失血过多，却仍旧不肯佐药食补之。这般下来，岂有不垮之理。
只是这时，却再也没有月融花可救她了。
顾柏安见着她纤白的手臂上一道道长短不一的血痕，终不能自已，那痛，从她手臂传来，迅速渗透进四肢百骸，让他连叫喊也没有了力气。
秦忧…
你要的荷花，我给你摘来了…
我无意中淘得一幅古画，墨色早已经不鲜明，画工也不甚巧妙。上头是一阙荷叶，一根细长的花茎上两朵莲蕊，并蒂而开，恍惚还能闻见一阵清幽的荷香。
那画上角题了一句话：
若许来生愿，并为双头莲。
落款是，秦月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