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狐子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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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狐子皮(1)

事实证明,人总是需要安慰和开解的。

庄海洋请了一个星期的长假,他开始憋在家里做宅男。做饭、洗衣,以前顾米林干得家务事,现在成了他打发时间的运动。顾米林清闲了许多,也难得地得到了假期。这天,顾米林说要出去转转,拿了些钱便去商场了。他则留在家里,开始了大扫除。

庄海洋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编。翻整衣柜时,他意外地翻出了一个包袱,是顾米林从老家带回的那个包袱。他好奇地打开来,一下就僵住了……

狐子皮!

那是一条完整的狐子皮,它安静地趴在床上,黑红的颜色,像是夜空渗了血,额头上有梅花一般的白毛花,如果不是因为骨肉被掏空了,它真的太像一只正在打盹儿的狐子了。

庄海洋的心快速地跳起来。他想起儿时的一件事情——那个时候,他大概有八、九岁,不知是谁牵得头,妇女们开始喜欢围狐狸围脖。走到大街上,满世界的女人脖子上都长着一圈毛乎乎的皮。那些狐子都是完整的,有黑有白,小眼睛垂在妇女们的胸前凝视前方。

那时庄海洋上学下学时,总是谨慎地盯着那些妇女,他有种预感,说不准什么时候,那些妇女的脑袋会猛地耷拉下去,而那些狐子的脑袋,则光明正大地竖立起来,取而代之。

那年,庄海洋的母亲也买了一条狐子围脖,几个太太聚在一起打麻将的时候,庄海洋家的床上便横七竖八地躺了四、五条狐子,栩栩如生、虎视眈眈的。常常让他有如芒在背的感觉。

回忆起那些曾经时,庄海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手忙脚乱地把狐子皮塞回衣柜里,然后洗了三遍手,才如释重负地瘫在了沙发上。他觉,他的精神真的出问题了。他的大脑里开始积攒问题:这件狐子皮是谁给顾米林的?这件狐子皮是怎么剥下来的?这件狐子皮和顾米林有什么关系?他决定,等顾米林回来一定要仔细地问清楚。

没有等到顾米林回来,庄海洋就出门了,几个同事约他一起喝酒。来到饭店,几个同事已经有些微醺了,他挤进去,开始男人们之间的胡言乱语,其间,自然说到了女人,又从女人说到了漂亮女人,又从漂亮女人说到了林改改。

有个同事一边灌酒一边说:“海洋,你还不知道吧,林改改出事了。”

庄海洋忙问:“出什么事了?”

“你休假后,林改改也好几天没来,后来听说她被车撞了。据说,好几辆车一块撞她,真他妈的邪!”

庄海洋一阵莫名的紧张:“那她怎么样了?”

“你听我说啊!后来更他妈邪,这女人居然是轻伤,怪了!”

那天,回家后,庄海洋一直牵挂着林改改,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个苦情的女人好像住进了他的心里,一举一动都让他无法漠视。他决定去看看林改改。因为这事,他把那张狐子皮忘了个一干二净。

第二天,庄海洋来到林改改家时,林改改正拖着一条伤腿洗衣服。见到庄海洋,她惊恐地丢掉衣服,逃一般窜回了房里。庄海洋在外面叫了半天门,她也不开。

“庄医生,你走吧!”林改改在屋里喊道。

庄海洋不解:“改改,我听说你出事了,所以来看看你……”

“你走!你快走吧!”林改改急切地喊道。

“改改,到底怎么了?”庄海洋觉得这里面一定有蹊跷,“你告诉我,我能帮得一定帮。”

“不!是我没办法帮你了。原谅我庄医生,我害怕,我还不想死!”

庄海洋知道事情严重了,他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是……小木吗?”

林改改没有回答,但此时此刻回答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庄海洋没有再问什么,把补品放在门口,说了声“再见”便离开了。刚走了没几步,门就开了,身后传来林改改轻轻地呼唤,好像生怕别人听到似的。他扭回头,看到林改改一瘸一拐地向他走来,飞快地塞给他一张纸条,又飞快地窜回了房间。他诧异地展开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大河镇林爱路四十九号。

庄海洋狐疑地念着这个地址的名字,这是市郊的市郊,很远。

得到这个地址后,庄海洋一直惶惶不安。他有一种预感,在大河镇林爱路四十九号里面,一定藏着什么东西,一种林改改不敢直说、深不可测的东西。

越恐慌便越好奇,越好奇他的胆子便越大,胆子大了,就什么事都敢做了。庄海洋最后决定,趁着休假去那个地方看看。他现在非常相信林改改,那个女人不会平白无故地塞给他这个地址的。

大河镇真的很远,说是隶属石城市,实际上处于市和市的交界处,有点暧昧不明的味道。他坐了两个小时的汽车才来到这里。下车后他才发现,原来大河镇就是个村子,只是这村子够大,够气派,所以,才叫镇。

宽阔的马路连接国道,村口竖立着巨大的广告牌——大河镇欢迎您!广告牌底下写着几个小字:养殖业样板镇。

村子里都是一幢幢的小别墅,大道气派,远处见山,风景秀美。庄海洋沿着林爱路一家一家地找,很快找到了四十九号。可他按了半天门铃,也无人回应。四十八号的一个老太太正在院子里晒被子,见到他,热情地和他打起招呼来。

“喂!年轻人!你找谁啊?”老太太喊道。

庄海洋礼貌地说:“我找这家主人。”

“你不是这附近的人吧?”老太太打量着庄海洋,“木淼他们一家子,很少回家的。”

庄海洋问:“他们去哪了啊?”

老太太指着不远处的山,说:“他们家是养狐子的,在山边有个养殖场,经常不回家。”庄海洋听到狐子这两个字,激棱棱打了个冷颤。老太太叹了口气,继续说:“听说他家前阵子死了孩子,夫妻两个回来后,一直憋在养殖场,好长时间没见到人了。”

庄海洋现在清楚了,林改改给他的地址原来就是小木家,可她要他来这里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他想不明白。这时,老太太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他家也够倒霉的了,夫妻俩不能生育,好不容易捡了个孩子,养到这么大,还是死了!唉!那俩人带那孩子可是比亲生的还亲啊!”

“您说他家是捡的孩子?”庄海洋不免吃惊。

“可不是!大河镇的人都知道,那孩子是他俩从山根根捡来的。”说着,老太太凑到庄海洋脸前,压低声音说:“人们都说:那孩子不是个人!听说捡孩子那天,老天阴得像个大黑窟窿,三更半夜的,那孩子突然就在山根根里哭起来了,弄得木淼他们家的狐狸也跟着叫了一夜。你想想谁家扔孩子专门捡山根根扔啊!”

“那……那个孩子……”庄海洋听得毛孔缩了起来。

老太太四下看了看,谨慎地说:“人们都说,那孩子是狐子精转的,是来祸害木淼他们一家子的。自从那孩子跟了木淼,他家就老出事,生意不好,狐子还死了一大堆,前阵子又出车祸。这是他们家养狐子、杀狐子的报应!”

庄海洋不想继续听了,他觉得他真不该来这是非之地。

老太太突然一把拽住庄海洋:“小伙子,你还是离他家远点吧。夜里,我常看到他家窗子里有人影,一闪就又没了!邪得厉害!”她说着,像讲完故事一般,又折回院子继续晒被子去了。

庄海洋呆呆地杵在木家大门前像冻住了一般。他感到浑身上下结了霜一般冷,抬头望向木家,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一个黑糊糊的人影在二楼的窗子里一闪而过!他整个身子都不听话地抖了起来。

旁边,那个老太太还在叨叨咕咕地说着什么,她说:“惹鬼也别惹狐子……”

庄海洋回到家后,屁股底下好像长了钉子,坐立不安起来。

这天夜里,庄海洋做了个梦:

梦里和那个老太太叙述的世界大相径庭。天空黑得像个大窟窿,大河镇的人都躲在了家里,似乎都预料到了什么鬼魅的事情。只有一个人慢悠悠地向山根走去,那是木淼。

街上刮风了,不大不小,像一个人在说悄悄话。木淼提着一大袋食品,慢慢接近了养殖场。风中传来了声音,是嘈杂的狐子叫,像无数个娃娃的叫声。他很快走进养殖场,刚要进大门的时候,一道干雷突然霹了下来,借着光,他看到一个娃娃躺在山根根下。

木淼大喜,抱着娃娃就进门了。老婆见到这个娃娃也兴高采烈起来。两个人哄着娃娃睡着了,开始商量给娃娃起名字。两个人谁都没注意那个娃娃在干什么,他正在襁褓里把玩一件东西——一只毛茸茸的尾巴。

庄海洋醒来后,下定了一个决心,立刻去找那个改老太太。

顾米林听了皱着眉毛说:“海洋,究竟出了什么事?你别瞒着我,我是你老婆。天大的事,我和你一块扛!”

庄海洋有点感动了,他之前不说是怕顾米林害怕,现在他觉得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了,他一五一十地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海洋,啥也别说了,咱们今天就回老家去。”顾米林的脸色也变了。

庄海洋点点头,突然想起那件狐子皮,便问:“米林,你从老家带回的包袱里,怎么有张狐子皮?”

“你怎么翻我的包袱!” 顾米林很不高兴,随后,又笑道,“既然你看见了,我也不瞒你了,那是我妈留给我的。我知道你从小就怕狐子,所以才不告诉你的。”

庄海洋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但他总觉得这个答案过于简单了,简单得有些不可信。两个人没有耽搁,当天,就坐车回老家了。

新庄离大人村不远,就在大人村的西边,爬过半个山坡就到了。两个人连饭都没吃,就来到了新庄。一路打听,总算找到了改老太太家。

改老太太和改老太太家都很老,房子是石头砌的。他们去的时候,改老太太正坐在门前晒太阳,她的脸比石头还沧桑。东西和人都一样,一有年纪就显得神秘许多。

顾米林走过去,笑道:“您是改老太太吧?”

改老太太眯缝着眼睛,望着顾米林,说:“你有啥事?”

顾米林忙冲身后的庄海洋使了个眼色,庄海洋走过来,把买得东西摆到改老太太脚旁,客气地说:“我们从市里来,想求您点事。听说您特别会捉狐子,所以……”

改老太太听到“狐子”两个字,嘴角抽了抽,说:“我早就不干了,你们走吧。”说完,便向屋中走去。

庄海洋感到一丝绝望,杵在地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还是顾米林嘴甜,她冲过去,热情地拉住改老太太,说:“俺们就是底下大人村的,咱也算老乡了,您老可一定要帮这个忙啊!”说着,塞给改老太太一张大票。

改老太太望着手里的钱,脸色依旧不变,她意味深长地望了望顾米林,又偏着脑袋看了看院口的庄海洋,终于招了招手,领着两人进了屋子。

屋子里非常黑。改老太太点了根蜡烛,更是昼夜不明了。摇曳的烛光下,改老太太终于懒懒地问起了庄海洋的事情,庄海洋迫不及待地说了起来,刚说了个开头,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狗吠,撕心裂肺,像别人要拔它的皮似的。

改老太太一颤一颤地走出了院子,并示意他们两人不要出去。

一刻钟很快过去了,那只狗还在叫。叫得别具深意。庄海洋坐不住了,他趴到窗户旁,掀开一条缝隙向外窥去。他吓了一大跳,他看见改老太太站在院里,垫着脚尖,脖子伸得老长,像是被空气里什么东西掐住了脖颈子。

庄海洋一下就把窗帘放下了,他不知道改老太太看见了什么,又是被什么抓住了,但他又想要搞清楚,可搞清楚的同时又害怕知道答案。这就好像猜一个致命的谜语,谜底未出时,所有猜谜人的心都思考着、提防着。

顾米林发现庄海洋在颤抖,过来问他:“海洋,你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她说着,要去掀窗帘。

“别看!”庄海洋一把抓住顾米林的手,他怕她害怕。

顾米林被庄海洋黑沉沉的脸色吓住了,她正想继续问,改老太太颤巍巍地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