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狐子精
3706200000007

第7章 林改改(2)

“我……”

“我要你的衣服。”

就这样,不管他说什么,那只狐子都只有一个回答——我要你的衣服。

这个梦恐怖吗?也许,您觉得很普通,可对庄海洋来说,这个梦实在太恐怖了,尽管那只狐子每一次都会给他一个答案,可这答案根本就不算答案。没有答案的事情,都是悬乎乎的,都是让人恐慌的。他觉得,一定有什么倒霉的事要发生了。

俗话说,祸不单行吗!

庄海洋错了,这次他走了大运。几天后,医院领导竟然通知他上班了!这次医疗事故,全被丢到了那个同事身上,一来,他是主治大夫,二来,那天毕竟是他的班,三来,就说不清楚了。

庄海洋诚惶诚恐的上班了,再上班,他安分了许多。再也不敢随便答应别人什么了。

四零二暂时空了,成了下一个人重生或死亡的中转站。有时庄海洋路过四零二时,会忍不住停下望两眼。隔着玻璃门,四零二里的一切显得模模糊糊的,偶尔,他望着望着,便会愣住,愣着愣着,便忍不住打一个寒战——毕竟,是他亲手把小木杀死在这里的。

庄海洋开始越来越怕四零二了。

闲暇时,庄海洋脑子里总是浮现一副画面:那是小木,木头一般挺在床上,咧着没有脸皮的肌肉,冲他僵硬地笑着,没有其他动作,只是笑。渐渐的,他发现那笑容越来越恐怖,越来越深邃,甚至有点不寒而栗。以至于,他不得不开始深思——那个笑容到底因何而恐怖?

庄海洋觉得,小木的笑容像极了一只狐子!

可每一次都想得冷汗涔涔后,庄海洋总会觉得自己太幼稚。他决定忘掉小木,忘掉过去,重新生活。可有些东西忘掉了,不等于没发生过。尤其是恐惧的东西,它们最擅长的就是在你慢慢忘掉它们时,猛地蹦出来。

这一天,庄海洋值夜班,科室规定,夜班至少要有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今天,医生是他,护士是林改改。

夜来得很快,好像突然就被一双大手蒙上了黑布,阴沉得看不到一丝星光。

一下班,同事们都耗子般窜没影了,值班室里,只剩下了庄海洋和林改改两个人。突如其来的两人世界,让彼此都有些不习惯。

林改改坐在桌前,一直翻看着病历,庄海洋则不停喝着水。

最后,庄海洋憋了一肚子尿,不得不去上厕所。他们科室在医院四楼,厕所分东西两头各一个。他犹豫了一下,向西头比较近的厕所走去,这个决定,意味着他必须要经过四零二室。他匆匆跑进厕所,方便完毕,走出大门时一下就定住了。

此时,走廊死寂,病人大部分都睡着了,白炽的光从楼梯口照上来,力不从心。

庄海洋咽了口唾沫,小心谨慎地向回走。他走几步,就回头看看,走几步,又回头看看。突然有一种儿时的感觉,好像自己变成了六、七岁时的样子,走在老街寂静的胡同里,随时随地都要堤防着有没有什么东西突然窜出来。

这当然只是心理作用,它再恐惧也是虚假的。可路过四零二时,庄海洋听到了一阵声音,窸窸窣窣的,好像谁在里面翻东西。他向大门走去,将脑袋贴在门板上,那响声更清晰了,可屋里是黑的,玻璃门板上也是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他犹豫片刻,咬咬牙推开了门。

顺着门缝,庄海洋向屋里望去,什么都没有,依旧是一团漆黑。他壮着胆子走进了屋,打开灯,“啪嗒”一声,光线立刻泻了下来,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也蓦然消失了。

声音虽然消失了,可庄海洋却更害怕了,这意味着屋里确实有什么东西,当这个东西听到开灯的声音后便保持安静了。他吸了口气打算离开。

可是大脑想着离开,腿脚却固执地一动不动。庄海洋痴呆一般杵在地上,开始琢磨那是个什么东西:是野猫?是老鼠?是小偷?还是其他什么未知的生物。他越想越恐慌,腿脚终于还是归顺了大脑,离开了四零二。

庄海洋关上门,刚刚转过身去,里面又想起声音来,这回,像是说话声,嘀嘀咕咕的,好像有个人在里面自言自语。他脑袋有点大了,但还是将耳朵贴在了门板上,一瞬间,他听清了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哑哑的,内容是:“我要你的衣服!”

庄海洋的脑袋一下就轻飘飘的了,疯了一般冲回了值班室。林改改被冲回来的他吓了一跳。忙将他扶到椅子上,递给他一杯热水。他接过来,没有喝,只是傻傻地望着手里颤抖不止的杯子。

林改改猜出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她问:“庄医生,你这是怎么了?”

庄海洋抬起头,结结巴巴地说:“小……小木……”

“别说!”庄海洋话还未完,林改改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说什么来什么!”

庄海洋忙点了点头,现在,他觉得林改改这句话说得极有道理。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空气静得让人发怵。林改改搓着手,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则开始不停地喝水。偶尔,两个人会互相望一眼,都想说什么,又都不敢说。

半晌,庄海洋平静了些,他站起来,开始围着桌子转悠。林改改一直死死地盯着他:“庄医生,你要小心那种东西!”

庄海洋一下杵在了地上,也死死地盯着林改改。所谓的“那种东西”他现在自然心知肚明。但他还是有些不甘,活了二十多年了,一直在科学现代的城市生活,现在,突然就蹦出个“那种东西”,他有些无法接受。

庄海洋颤了一下嘴唇,说:“改改,你别吓我。”

林改改严肃地反问:“从一开始到现在,我吓过你吗?”

庄海洋吸了口凉气,他想起林改改第一次对他的提醒,现在有些东西,真的不得不信了。

夜色一瞬变得迟缓而阴森,这个夜成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夜,它把庄海洋的世界彻底改变了,悄悄地在他身边制造了另一个空间。

翌日下班时,庄海洋觉得头有些晕,心有些慌。他想找个地方放松一下。于是他出了医院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对司机说把他送到最近的一个酒吧。他从以前未去过酒吧,那个地方,实话来讲,总觉得不是好人该去的。

酒吧里永远有一种昼夜交替的感觉,昏沉的灯光,迷离的气氛,妖魅的红男绿女。庄海洋坐在吧台上,点了一杯酒,这时,他才感觉到这不是一个普通的酒吧,暧昧不清的灯光下,暴露了酒吧的装饰,鬼面具、骷髅骨架,还有画着怪异妆容的服务生,墙上贴着几个黑色的大字——地狱酒吧。

显然,这是一个主题酒吧。

庄海洋暗暗骂了一句,真是翻车翻到阴沟里了,偏偏来到了这种酒吧里面。他正想离开,酒吧中突然一阵骚动,舞台上出了一个男人,滔滔不绝地讲起了“鬼”经——这是地狱酒吧特殊的表演,每晚都要进行一次的鬼故事消遣。

那晚,庄海洋没有离开,他在地狱酒吧了解了许多关于鬼怪的知识,他头一次这么认真地去听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他知道了鬼那种东西最害怕的有大蒜、黄表符、桃木等等等等。他觉得没白来。

深夜一点的时候,庄海洋离开酒吧,迷迷糊糊地向家中走去。

刚走进小区大门,庄海洋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他。他努力撑开眼皮,晃晃悠悠地向远处望去。小区里的居民大部分都睡了,连路灯都熄了,四周是黑压压的空气,只有偶尔的一两盏灯,微弱地从高处的窗子泄下——连个鬼影都没有。

庄海洋继续向家中走去,走到楼道前,他不知怎么了,突然又停了下来,四处观望起来,这一回,他看见了一个东西。那不是个人,可以肯定是一只动物,它不大,远远地站在绿化带里,眼睛幽亮幽亮的,一直死死地盯着他。

庄海洋皱着眉头,开始分析那是个什么东西?可这时楼顶那些七零八落的电灯,也熄灭了,整个世界完全黑了下来。他看不清那只动物的体形了,只有那一双眼睛,越发幽亮。与此同时他蓦然打了一个冷颤,他想起几日前做得那个诡怪的梦来,现在梦成了现实!

他和它对看着!

他和它僵持着!

他和它彼此揣摩着!

酒一下就醒了大半,庄海洋不敢再停留了,他有预感,如果再僵持下去,那只动物真的会慢慢靠近他,在清冷的月色下,逐渐露出一张毛乎乎的狐子脸来!他跌跌撞撞地冲回了家。

家中,顾米林已经睡了,她睡觉的时候耳根子总是很轻,一点动静就能醒。听到开门的声音,她很快爬了起来。庄海洋已经走进卧室,灯也打开了。她望了庄海洋一眼,立刻被庄海洋那一张惨白的脸吓住了。

顾米林走过来,担心地问:“海洋,你这是怎么了?”

庄海洋愣愣地抬起头,愣愣地望着顾米林,一字一顿地说:“米林,我可能是……撞邪了!”

顾米林也愣住了,庄海洋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她听完吁了口气,说:“说不定是你看花眼了,只是一只野狗。现在,满大街都是流浪狗。”

“也有可能。”庄海洋呢喃着又摇了摇头,坚持地说:“不对,那东西看我的眼神好像认识我一样!”

顾米林没再说什么,给庄海洋脱了衣服,让他睡了,她也躺在了床上。许久,两个人默默无语,好像都睡着了,实际上谁都没闭眼。窗外的夜色浓得拨不开,偶尔有几只野猫干号着经过,说不出的瘆人。

庄海洋突然说话了,他问:“米林,你说狐子真的能成精吗?”

顾米林反问道:“海洋,你相信狐子能成精吗?”

一个问题的答案成了另一个问题,就显得深邃了。庄海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想起了奶奶嘴中的那个改老太太,那个神通广大的神婆。他意味深长地说:“那个……改老太太还在吗?你认识她家吗?”

“你问这干什么?”

“算了,睡吧。”

“等你有时间了,我们回老家一趟。”顾米林轻轻拍了拍庄海洋,很聪明地说道。

庄海洋没有回答,紧紧闭上了眼睛。

大概在普通人眼里,狐子这种动物,本身便是与世隔绝的,它要不生活在深山之中,要不躲藏在暗夜之下,总是和人类这种高级动物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可人们却离不开它,比如一件狐皮大衣,或是一条狐狸围脖,许多男男女女靠它们增加地位、身份和美丽。可是又绝对不允许它们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那是不安和恐慌的象征。

试想一下,你或者你的母亲、姐妹、老婆、朋友,在这些人的衣橱里,有一件美丽的狐皮,白天我们披着它,晚上我们把它丢到角落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们从来没有过多的思考它、观察它。在我们的漠视中,它蜷缩在衣橱里,不知道做了多少我们没有察觉的事情。

例如,偷偷换一个姿势。

那么,你有没有检查过你的狐皮,它在第二天的清晨,是否还是昨晚那个姿势?

庄海洋现在和普通人不一样了,他开始注意生活中的每个小细节,他像个贼一般,每天上班下班,都谨慎地观察着四周,生怕有什么带毛的东西,突然窜出来。

人都是这样,最怕的不是死,不是直接的恐惧,而是恐惧和死亡到来前的时间,因为谁都无法预料,它们何时降临。

一个星期后,庄海洋实在受不了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了,他打算请假休息几天。

庄海洋找到主任,说明情况后,主任很通情达理地准了他的假。他挺高兴的,中午下班的时候,他收拾了收拾准备离开。偏巧这天电梯坏了,他只好走楼梯。楼梯在医院的最西侧,平时很少有人走,安静非常。刚下了一层,他恍惚间听到有人说话,是林改改的声音。

“你走吧!我求你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

林改改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和谁对话。庄海洋好奇地喊了林改改一声,林改改的声音立刻戛然而止,她从楼梯下探出头来,慌张地望了庄海洋一眼,匆匆向楼上跑来。

庄海洋好奇地问:“改改,你在和谁说话?”

林改改低着头,不吭声。蓦地对庄海洋说:“庄医生,对不起。”

庄海洋被说愣了,想要再问什么,林改改却匆匆忙忙地跑了。他越发地觉得林改改神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