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田歌混在医院,受各种处于疾患折磨中的人的“强烈需求”,顺水人情、举手之劳地帮人个忙,那也是很平常的事。每次只要李扬介绍来的人,田歌都是该出力就出力、该搭时间就搭时间、该欠人情就欠人情,从来没二话。日积月累,老黄对李扬夫妇很感激,逢年过节地,拎一箱时令水果,每次水果箱旁边都另加一只纸箱,里面塞满航空公司的专用袋装咖啡和一次性白手绢,礼品倒是不值什么钱,但情谊摆在那儿。久了,两家子的关系似乎也越来越近了。老黄不仅私下里称李扬为自家兄弟,还逢人就讲:CC集团的小李,那是我兄弟,他这个人好得不行。
李扬接通老黄手机时,老黄正执行飞行任务。人在厦门,明天才回青岛。听了李扬的事,他没回绝,也没当即表态,只说考虑一下,晚上十点之前给他回复。
为了等他的回电,李扬下班后一直待在办公室。
昨晚没把卡带回去,田歌虽然没说什么,但她的不悦都挂在脸上,让李扬既心疼又难过。今晚,钱的问题如果还是落实不了,那就没法交代了。因此,这一天,李扬对家不再像往日那样渴望,而是产生了从未有过的逃避的想法。
老黄很守时,打来电话时,李扬看看时间,刚好九点五十分。
老黄很诚恳地说:“兄弟遇到事了,我要说一点钱拿不出来,那也是假话。我刚刚下了飞机,打电话向媳妇落实了一下手头的闲裕资金,媳妇这两年一直做黄金投资,她说最近黄金连续调整,现金眼下还拿不出来,手头倒是有两万块可以先拿给你用,我工资卡上还有一万多块钱刚打上来的小时费,凑个三万块钱,你先用着,杯水车薪,起不了大作用,不过我们不急用,你用到啥时候都成……”老黄说得很慷慨,还有一层意思没有直接表达出来,李扬却是听出来了,这些年老黄两口子没少麻烦李扬夫妻,这笔钱既然拿出来,就做好了不收回去的打算……严重的挫败感打击着李扬。尤其受到重创的是他的信心和判断。脑中也不时冒出这样的念头:借钱的能力,立竿见影地体现着个人在这个社会中的个人魅力和成功度。但凡混得好一些,职位高一些,或是偿还能力强一些,借这点钱不至于这样挤牙膏一样吧。抛开周正且不说,老黄月薪高达六七万,口口声声是自家兄弟。自家兄弟好不容易张一次口,怎么像打发讨饭的?一个五万,一个三万,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挤出来了八万。不过换个角度讲,也该知足了。不沾亲不带故的朋友,就算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姊妹,让他把血汗钱掏出来,那也跟割身上肉差不多。以自己眼下的现状,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能借到这些,说明这些年算没白混,这张面子还是值俩钱的……只是剩余那十二万缺口,若要三两天内凑齐,李扬不敢想,一想头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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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回家的时候,李扬从公司出来,没有按平日的乘车路线走,而是坐公交车,穿过海尔路,沿着香港东路,去往香港中路。在佳世客步行街那儿,有一卖碟的青年,白天不露面,每晚八点以后才出动,好莱坞大片,经典名片,他那儿应有尽有,当然,都是克隆版,八块钱一张,或许克隆的档次稍稍高些而已。看影片,也是李扬主要的消遣方式之一,但一年里也进不了几次影院,买几张碟,抽空放电脑里看看,也算过过瘾罢。从内心里,李扬自然是热爱正版碟片,理论上,对盗版光碟无疑是深恶痛绝的。可具体到行动上,那动辄二三十元、三四十元一张的正版价格,偶尔奢侈一把尚可,买多了,可消受不起。于是,克隆版便成了代替品。最近特别想重温一些老影片,前阵和卖碟的青年约了两张:《肖申克的救赎》和尼古拉斯?凯奇主演的《火柴人》,今晚,是取碟的最后期限。
“李哥,这种老片子现在不好找,我费半天劲才给你弄到的,”卖碟的青年说,“货到两天了,有人问到这两张,我没舍得卖,给你留着呢,知道你肯定会来。”
小青年二十来岁光景,在这里做夜市影碟已有三四年,和李扬,也算半拉子熟人了。他的摊位大约一平米见方,属于随时可以卷起来收进小面包车的后备箱,然后开车逃跑的那种,但对客户,却有着相当高的信誉度。